(二)集中安置 洪武的安置由于军事形势的需要不可以甄别民族,但不等于就没有内外之别,卫所中相对集中编伍就有这方面的考虑。 充实卫所的归附人有相对集中安置的特点。这可以追溯到洪武时期。如亲军蒙古卫,后发展为蒙古左、右卫,就是由洪武五年(25)、六年(26)、八年归降的蒙古官兵组成。(27)亲军卫是侍卫军,朱元璋以蒙古人骁勇善战,为人质朴,安置身边随侍护驾。成祖也不例外,“得边外降丁三千”,常立于龙旗宝纛之下,以为三千营。(28)显然这是特例,也仅限于明初。以归附人集中设卫和所的情况实际并不多见,一般主要是百户或总旗的规模。洪武朝归附人在卫所内是如何编伍的,没有明确记载,但从具体安置中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洪武二十三年置九江卫中左千户所,新所由“本卫余军(汉军)及达达军士”组成,并令“各设正副千户二人,百户十人,镇抚一人”。(29)设官规定中的“各设”一词,透露出达达军士与本卫余军是各自编伍。明制一千户为十百户,达达军士的编制最高也只能是百户。洪武二十一年,明以归附鞑靼酋长孛罗帖木儿为庐州卫指挥佥事,且令“仍领所部达官二百五十人”。(30)在卫所中百户管领一百二十人(总旗所统五十人),孛罗帖木儿的二百五十人也顶多是两个百户的编制,与九江卫达达军士集中程度不超过百户的情况吻合,当然也不排除以更低规模的总旗(五十人)编伍。洪武二十年后,针对纳哈出部众的安置,朱元璋一再强调编入卫所“与汉军杂处”,(31)“与军伍错居”,(32)说的就是编制上的参错。 小规模集中编伍显然有便于控制的考虑,但与明初军事形势相比,战争的需求更为重要。因此,归附人以所部小规模编伍自相统属,便于作战时充分发挥其骑射优势,是利用与控制相得益彰。 永乐之后继续沿用太祖集中安置归附人的做法,但因内迁人性质以及局势与洪武朝完全不同,故而集中安置的特点和作用天壤有别。如内迁女真首领,集中居住辽东开原城内,专设安乐、自在州管辖。知州管抚辑事务,州民(女真达官)则自相统属,各生安聚;鞑靼归附人安置卫所,或集中锦衣卫镇抚司下,或各依首领由卫所带管,不以百户、总旗的规模制约。女真的安置已有研究,在此捡两例鞑靼归附人实例说明如下: 永乐四年(1371)达官柴苦木帖木儿(后名柴永正)率家属部众百余口来归,(33)后辗转移居保定左卫。据《保定左卫选簿》其众世有柴永正及其后代管领,正德时在七辈都指挥佥事柴镗管下。(34) 定州卫安置归附人最多,且不止一部人口。其中广义伯吴管者(35)部众即安置在此,正统时由其子广义伯吴玘管领。又据正统十四年(1449)一条史料指明,定州卫达官作乱时,英宗曾向广义伯吴玘、指挥使王贵诚和吴信子英降敕:令各向“所管达官户下人丁,宣谕朝廷大法”,(36)约束所管部属。据此,定州卫除吴玘部众,还有达官指挥使王贵诚及吴英的属众。 与洪武不同,永乐之后的归附人,因带俸“寄住”卫所,故无需考虑人口集中的规模程度。带俸“寄住”卫所,首先是出于优养考虑,但据“时有征讨起以从行,固也赖其用矣”的记载看,(37)集中寄住卫所也是寓养于用。永乐之后的女真及鞑靼归附达官,初从草原、山林中来,性格质朴、骑射娴熟,明廷将之安置辽东和北京一带,虽然优其无赋无役,但每有战役必征调从行;达官因优养之恩也愿报效朝廷,遂成为名副其实的编外之伍。成祖的五出三犁,宣宗的亲征和英宗的土木之役中,都有达军为利器。明中后期,卫所军队日渐腐败,“夷寇所畏者惟汉达官军”,(38)达军善战的作用更突显出来。 无需讳言,集中居住也有风险。永乐末年,“招降之举渐弛。而建州女直先入开原者叛入毛怜”,随之而去的“家小军丁男妇共五百余名”;(39)正统十四年土木之变,降人编置京畿者,“或冲破关塞奔归故土,或乘伺机便寇掠畿甸”;(40)天顺朝“曹钦用达军谋叛”(41)等等也都是明证。鉴于此,有关“迁徙其众远居南土”(42)或“配隶军伍之中,制以中国之法……不得群聚一处,坐生其心”(43)的疏奏,也屡屡因事而出,但最终“不足仰动天听”。(44)英宗不因人言纷纷而改变祖宗之法,也颇令人深思。 二、归附人的任用明初“不许番将掌兵,虽卫所亦然”,(45)《弇山堂别集》也载:祖宗时,番将有功,虽累封至侯、伯,不得掌五府、都司、卫所印及总兵镇守。(46)但所谓“祖宗时”,若指太祖时期还可以,成祖、宣宗时期则由于靖难和北征等役,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有明洪武归附人多见有封爵和授任武职掌实权的,然因不知其编入卫所时的身份,遂也不详其封爵和升迁途径。 (一)洪武军籍归附人身份变化和任用 靖难之役是改变洪武军籍归附人身份地位的重要契机。明朝有军功升迁之制,靖难之役是朱棣以清君侧为名发动的夺位之战,因胜败攸乎存亡,故立功升赏格外优渥。凡交锋中能“出敌背杀败贼众”、“勇敢入阵斩将搴旗”、“能救援克敌”,“受命能任事、出奇破贼成功”者,(47)皆受重赏连晋二级。(48) 以金吾右卫中的军籍归附人为例。指挥同知福良先祖锁儿,洪武“三十二年十一月郑村坝奇功”由总旗升副千户;总旗之上应为百户,是越百户升至副千户。又指挥同知李天赐先祖鲁秃,洪武“三十二年……东直门营寨升副千户”。升职前鲁秃只是小旗,因守北平功,由小旗越总旗、百户升至副千户。指挥佥事马镗先祖保保,“洪武三十四年西水寨升副千户,三十五年渡江升金吾右卫指挥佥事”。是先因西水寨功由总旗越升至副千户,后又因攻打南京功,复越正千户级至指挥佥事,两役连升四级。又正千户高铭先祖奴儿丁,“三十四年克彰德府奇功”,由小旗径升试百户,“三十五年克金川门”复越百户、副千户至青州卫正千户,两年由小旗越次五级至正千户。(49)此类例子不胜枚举。 洪武三十五年是靖难之役攻取南京的最后阶段,金吾右卫归附人先祖于此年立功晋升的记录最多。《金吾右卫选簿》军籍归附官员资料完整的有105人,其中三十五年立功升迁的有69人,占到近七成。且此年升迁不惟定制,“率临时取旨,亦不豫为令”。(50)指挥同知简铎、指挥佥事马镗、正千户张平、署指挥使戚世宰、指挥同知田济民、指挥同知宣秉彝等人的先祖,皆依情势“钦令”升迁。(51)同年正月,李远率轻骑八百破敌万余。朱棣下令“前锋交战都指挥下及军校皆升一级”,(52)是集体升迁。能弃甲来归者亦与升授。三十五年六月,靖难军与长江守军开战,海船将士皆解甲释胄来降,“人升二级”。(53) 可见,无论参战早晚,奉天征讨4年间(1399-1402年),都是卫所旗军改变地位的时机,金吾右卫军籍归附官员几乎都是在奉天战役中改变身份的。如表2中“奉天征讨”栏。 依表2所见,奉天征讨4年间,通过战功最高有升至都司职级者(正二品至正三品),比例虽然仅2%,但它昭示通过战功可以跻身武官最高行列的真实性。此外,近82%的人通过立功,晋升至卫和所级(正三品至从五品)。诚如前述,这些人的地位并非一蹴而就,皆由军卒--小旗--总旗--百户(试百户)--正千户(副千户)--指挥佥事--指挥同知--指挥使一步步累功而至,无其他捷径可图。只因奉天之役于成祖命运攸关,故每每以奖赏激励。而达官达军勇敢善骑战,故能屡立奇功,这才有4年累升数级的状况。相信金吾右卫的归附人绝非特例,推及北平都司参与战役的其他卫所,立功晋升的情况出入不会太大。 永乐北征也是契机之一。朱棣登位后,五出三犁征伐迤北,北平一带卫所始终是其主力军。故如表2“永乐北征”一栏显示,再经永乐历次北征,金吾右卫归附人在靖难升迁基础上再立战功,晋升到都司和卫职者(正二至从三品武官),几近一半,若扩及千户职者,则更多达89%。 正统、成化和弘治期间战役仍然不断,因皆以斩首论功,获功不易,骤升或连升数级的情况遂不多见。就选簿所见,洪武归附人后代的官职,多为承袭第一二辈始祖所得。故而可以说,永乐时期是洪武归附人由军卒跻身武官行列的重要转折时期。归附人能从卫所底层的军卒升为武官,缘于明前期军功制度行之有效赏罚公平,并非有什么例外的政策。军籍归附人不只上述有成就的,在这些武官的后面,还有更多未能改变命运,或在频繁战争中因伤亡,后代仍处于卫所最底层的军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