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死亡:司马迁的著史心态(4)
二是为保持人格视死如归的英雄。在现实生活中,人生命运无常,难免遇到各式各样肉体上的打击与精神上的挫折,人格与生存的冲突往往成为人生中的一大难题,司马迁自己的命运即是如此。他自己虽然选择了受辱而生,但他对那些为保持人格不惜一死的英雄仍是十分景仰的。比如《伯夷列传》写身为殷商遗民的伯夷、叔齐,发愤不食周粟,避于首阳山中,“采薇而食”,终至饿死。司马迁并不是从二人对前朝的愚忠去称赞他们,而是称赞其“积仁洁行”的高尚人格,将之置于“列传”之首。 三是为实现人生价值忍辱负重的英雄。面对人生的困窘,死是一种解脱,相对而言,在屈辱中生存更需要勇气和毅力。司马迁为完成其“名山”事业,不惜隐忍苟活,他的这一选择在当时真可谓“可为智者道,难与俗人言。”而他的一腔悲愤也只是寄情于作品中的人物身上了。因此,他一面赞叹、景仰为保持人格而死的英雄,一面又发出“勇者不必死节”(26)的沉痛呼喊,称赞那些为追求人生价值屈辱而活的英雄。西伯被拘,孔子困厄,屈原放逐,左丘失明,孙子膑脚,不韦迁蜀,韩非囚秦而发愤著作,是司马迁心目中的英雄。而韩信受裤下之辱,终成一代良将;伍子胥“隐忍就功名”,不愧为“烈丈夫”,司马迁由此而感叹:“向伍子胥从奢俱死,何异蝼蚁,弃小义、雪大耻,名垂后世。”(27)何尝不是司马迁的人生写照。司马迁以自己的不幸去推测他们的心境,以他们的遭遇印证自己的不幸,在为古人鸣不平时,也是在为自己高唱人生悲歌。 四是舍生取义,反抗强暴的英雄。司马迁人生悲剧的深层原因就是封建专制统治,在这种制度下,人命如草芥,无所谓个体生命的尊严与价值,也不容许独立人格的存在。司马迁激于义愤为李陵辨白所造成的人生悲剧,也正是历史的悲剧。在专制统治开始强化的汉武帝时代,司马迁虽然还不敢公开挑战专制强权,但他从自身命运的思索中真切地体会到专制统治的冷酷和对人性的扼杀,并将这种批判意识体现在其作品中,通过描写那些敢于反抗强暴,为自己认定的“正义”不惜生命的侠义英雄,讴歌生命的意义和人生的价值。在《史记》中他专为“游侠”、“刺客”立传,称赞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28)的侠义精神。在《刺客列传》中,写豫让不惜漆身吞炭、毁容变姓,两次行刺不成而自杀成仁;聂政刺杀侠累,事成后自破面皮,挖眼剖腹而死;荆轲行刺嬴政,临行前一曲“易水寒”唱出人生的悲壮和大丈夫气概。司马迁由衷地赞叹:“其义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较然,不欺其志,名垂后世,岂妄也哉!”(29)司马迁对游侠、刺客的称颂,虽受到班固“是非颇谬于圣人”(30)的指责,但其中所蕴涵的真意又哪里是批评者所能理解的呢? 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生本身就是人超越死亡的战场。在这个战场上,人们通过各种形式的拼搏与战斗,与命运对抗,以获得永存的、不朽的人生价值,从而也就取得了对死亡予以否认的胜利。司马迁的人生历程及著史心态不正是如此么! 注释: ①②③④⑤⑥⑧⑨⑩(11)(12)(15)(16)(17)(18)(19)(20)(23)(26)(30)《汉书》卷六十二《司马迁传》。 ⑦《史记·太史公自序》。 (13)《高士传·与挚峻劝进书》。 (14)《唐六典》九引卫宏《汉旧仪》。 (21)《左传·襄公二十五年》。 (22)《史记·匈奴列传》。 (24)《三国志》卷六《魏志·董卓传》注。 (25)《史记·孔子世家》。 (27)《史记·伍子胥列传》。 (28)《史记·游侠列传》。 (29)《史记·刺客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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