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已久的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简,今已正式刊行。“经过年代测定,这些竹简的时代均为战国晚期”(注:见陈燮君:《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一)·序》,第1~2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11月。),内中《孔子诗论》篇,具有重大的思想史意义。 关于简文“孔子”,曾有过争论。整理者已经提出内证,说明释为“孔子”不误(注:见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一)》,第123~125页。)。其实,传世文献中有不少可与竹简对应者(注:笔者作《上海简“怀尔明德”探析》(《中国哲学史》2001年第3期,第126~129页)时已发现此点,当时《诗论》简相关资料未发表,采用了“卜子”之说,今正。),比如《孔子诗论》简24有: 吾以《甘棠》得宗庙之敬,民性固然,甚贵其人必敬其位,悦其人必好其所为,恶其人者亦然(注:见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一)》,第153页。)。《诗论》简中还有其它地方也论《甘棠》篇,文意与此接近。这支简有可以对应者,如《说苑·贵德》: 孔子曰:“吾于《甘棠》,见宗庙之敬也。甚尊其人必敬其位,顺安万物,古圣之道几哉!”(注:见《汉魏丛书》404页A,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1992年12月影印本。)《孔子家语·好生》: 孔子曰:“吾于《甘棠》,见宗庙之敬也甚矣。思其人,必爱其树;尊其人,必敬其位,道也。”(注:见王肃注:《孔子家语》上册第44页,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1年10月。)《孔子家语·庙制》: 孔子曰:“……《诗》云:‘蔽茀甘棠,勿翦勿伐,邵伯所憩。’周人之于邵公也,爱其人,犹敬其所舍之树,况祖宗其功德而可以不尊奉其庙焉?”(注:见王肃注:《孔子家语》下册第40页。王志平先生指出,《左传·定公九年》“君子曰”之语与《说苑》、《孔子家语·好生》文近。实更近于此文。见王志平:《孔子诗论简释》,清华简帛讲读班第21次研讨会论文。)论《甘棠》者都是孔子,评语极为接近,说明虽然竹简的年代是战国晚期,但其来源很早。极有可能孔子生前曾多次论诗,弟子所记传闻有异。 整理者所排《孔子诗论》简1提到: 孔子曰:诗无忞(注:朱骏声指出:忞假借“为暋,为惛。《书·立政》:‘其在受德忞。’又重言形况字,《法言·问神》:‘传千里之忞忞者’,注:忞忞,心所不了。’盖以惛为训。”“忞德”当与“明德”相对,“忞”当有昏、不明之义,可引申为心所不了,《说文》:“惛,不憭也。”“憭,慧也。”似为引申义。“诗无忞志”,故问邦风、雅、颂之“用心”。详笔者《〈诗论〉简字试析》。)志,乐无忞情,文无忞言(注:此字稍残,朱渊清先生释为“音”,待考。见朱渊清:《上博〈诗论〉一号简读后》、《〈诗〉与音--论上博〈诗论〉一号》,“简帛研究网”10月27日,11月16日“网上首发”文。)。这无疑是极为重要的核心言论。关于“忞”字,其释读可以再讨论。但很明显的是,孔子将“诗”与“志”、“乐”与“情”、“文”与“言”对应起来讨论,这在竹简的上下文中可以找到相应之处,说明孔子论诗,包括了诗志、乐情、诗文三个方面。尤其可以注意的是,竹简后文提到:“《颂》……其乐安而迟,其歌伸而引,其思深而远……《邦风》……其言文,其声善”(注:见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一)》,第127、129页。释文据廖名春师:《上海简诗论校释》。),将诗与乐联系起来评论,与《尚书·舜典》的“诗言志,歌咏言,声依咏,律和声”(注:见《十三经注疏》131页C,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10月。),以及《左传·襄公二十九年》所载季札观乐之语相承,说明诗乐至此成为儒家思想的一个方面。不过,此时诗与乐之间,还只是歌诗之言,奏诗之乐的关系。 《礼记·孔子闲居》载: 孔子曰:“志之所至,诗亦至焉。诗之所至,礼亦至焉。礼之所至,乐亦至焉。乐之所至,哀亦至焉。哀乐相生。”(注:见《十三经注疏》1616页C。)《孔子家语·论礼》作: 孔子曰:“志之所至,诗亦至焉。诗之所至,礼亦至焉。礼之所至,乐亦至焉。乐之所至,哀亦至焉。诗礼相成,哀乐相生。”(注:见王肃注:《孔子家语》,下册第16页。)《家语》所载多“诗礼相成”一句。上海博物馆藏楚简中也有《孔子闲居》篇,而且郭店简《性自命出》、上海简《情性论》有“至乐必悲……哀、乐,其性相近也”(注:见荆门市博物馆:《郭店楚墓竹简》,第180页,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年5月;马承源主编:《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一)》,第247页。)等, 是对上文“哀乐相生”思想的继承与发展(注:蔡仲德先生也指出《尊德义》中“由礼知乐,由乐知哀”等与《孔子闲居》“五至”说接近。见蔡仲德:《郭店楚简儒家乐论试探》,《孔子研究》,2000年第3期。), 说明这一段记录也是可靠的。此处孔子已通过“志”,将诗、礼、乐、哀贯通。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