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世纪后中亚和新疆政治生活中最瞩目的是,伊斯兰苏菲神秘主义的广泛传播,与之相联系的和卓崇拜不胫而走。然而,无论在中亚还是新疆,和卓已是个历史概念,19世纪中叶,它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而最终销声匿迹。关于和卓问题早已引起学术界的关注,沙敖、伊莱阿斯、舍斐尔、瓦里汉诺夫、施瓦茨及近人对此做过研究,但这些研究一般仅限于新疆的和卓。我们的研究将在前人的基础上,着重考察和卓崇拜的兴衰,并且把这一考察放在包括新疆在内的大中亚的社会历史环境之中。 和卓崇拜的兴起和卓在汉籍中有“和加”、“霍加”、“火者”等多种译写。舍斐尔关于和卓给出定义是:“他们是那些自称哈里发阿布伯克尔和欧麦尔的后裔,但不是先知女儿生的,而是其它妇女生的。他们因此被划成两类:赛义德阿塔(Sayyid-ata)和卓们,他们拥有证书,证明他们的血统;而赘巴依(Juibai)和卓们遗失了他们的证书,只能求助于传说和声望。和卓们与赛义德(Sayyid)们不同的是,后者自称起源于哈里发奥斯曼和阿里,是先知女儿们所生,与和卓们相比居于长门。”①但对此有深入研究的伊莱阿斯却认为,这个定义在新疆并不适用。他指出:和卓就是赛义德。在新疆和卓已成为赛义德的同义语。②事实也是如此,众多的和卓谱系均称其血统源于阿里、法蒂玛夫妇,而不是阿布伯克尔和欧麦尔。③我们要指出的是:一、当时许多人名字中冠有和卓之称,但他可能与任何和卓家族无关;二、当时中亚的和卓家族林立,似不能简单地归纳为赛义德阿塔和赘巴依两家。 和卓以“圣裔”自居,从而获得善男信女的无比崇敬。在和卓崇拜狂热的年代,和卓就是信徒心目中的神,以至有传说:“见其一面,即两世受福”。④对和卓的敬畏有时甚至超过胡大。一部和卓传记写道:“和卓问信徒:你怕谁?是怕我还是怕胡大?信徒答道:我怕你,不怕胡大,因为你脸上闪耀着胡大的光芒”。⑤关于和卓崇拜,清朝官吏有极深刻的印象。长龄将军在一份奏折中报告:当地民众“崇信和卓,犹西番崇信达赖喇嘛,已成不可移之锢习”。⑥这种比拟在当时并不过分。 和卓崇拜的支柱是伊斯兰神秘主义苏菲托钵僧中最有影响的纳合西班底耶僧侣团。苏菲派的活动早在公元8世纪前后就受到人们的关注,早期的苏菲信徒甚至受到逊尼派和什叶派的排挤和迫害。大约公元12世纪起,苏菲托钵僧开始组建自己的庄园。纳合西班底耶在公元14世纪在中亚创建,并得到迅速发展。中亚布哈拉、撒马尔罕随之成为其推行神秘主义教义的基地。帖木儿朝时期,正是中亚苏菲思潮大发展时期,帖木儿就特别尊崇赛义德族(和卓),他曾将社会分成12个等级,赛义德、舍黑等宗教领袖被列为第一等级。 苏菲思想广泛传播与和卓崇拜兴起有着深刻的社会历史背景。如众所周知,伊斯兰教的早期传播是与阿拉伯人的武功相联系的。在阿拉伯武力耗尽后,特别是蒙古入侵中亚、西亚之后,伊斯兰在东方的发展进入一个新阶段,苏菲派的活动在这一发展进程中起着特殊的作用。首先,中亚纳合西班底耶苏菲主义的重要特点是尊崇和卓,他们认为“真正的神学权威不是官方的神职人员,而是和卓”。⑦正统的伊斯兰教条认为,真主没有年龄,没有父母,没有性别,没有任何形体特征,也没有任何人介于信徒和真主之间,先知仅仅是真主指示的解释者。而苏菲神秘主义却让人们相信人神之间有一条接近的途径,并制造出活生生的“神”--和卓,推给信徒。这显然要比那种抽象的正统说教更富于吸引力,这也迎合了当时的中亚社会。对此,施瓦茨有过精辟阐述:“当伊儿汗完者都洗劫了布哈拉、撒马尔罕和忒耳迷时,幸存下来的穆斯林对自己的信仰有了动摇,特别需要从一个所谓他是穆罕默德的后裔这种口头传说中得到鼓励”。⑧其次,世俗封建主为了巩固其统治往往需要宗教力量的支持。16世纪中亚史家海答尔报导:“当时的风尚是,每一位速檀都请一位哈司剌大毛拉的门徒作精神导师”。⑨帖木儿后王卜撒因聘和卓阿赫罗尔为精神导师,并下令:“服从和卓,绝对不违背他的教训和指示”。传说这是圣人在梦中给他的指示。⑩这表明和卓崇拜愈来愈适应于当时中亚的政治生活,并在其中占有愈来愈重要的地位。再次,苏菲派向正统逊尼派接近,在很多情况下公开承认正统派的教条,并得到正统派的宽容,但它依然保持和发展其最能蛊惑人心的神秘主义色彩。比如,和卓们都声称有“喀拉马特”的本领,即“行使奇迹”,诸如水上走、天上飞、吹气治病、使死人复活、与动植物交谈、点石成金,等等,竭力“神化”自己,借此赢得各阶层信徒的狂热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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