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与民间组织探析
漕运是封建集权政治的产物,自秦汉以来,一直被紧紧控制在封建王朝的铁钳之下,成为历代加强中央集权、维系封建政权的重要手段。然而,从明中叶开始,民间宗教力量渗入漕运行业,引发了水手罗教、水手行帮、早期青帮等民间秘密组织在明清时期的相继出现,构成了晚期封建社会中的又一社会力量。 一 明清两代,漕运进入全盛时期,每当漕船北上南下之时,千万漕船云集运河之中。在各有漕省份中,江苏、浙江承担漕粮大半,因此,江浙两省的运河码头成为漕运水手聚集的场所,为民间宗教的传播和民间组织的发展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罗教是明正德初年由山东即墨人罗清[①]创立。罗清,后人尊称为罗祖,他自称"无为居士"、"无为道人",所以,罗教又名罗祖教、罗道教、无为教等。罗教属于白莲教的支派之一,明神宗万历年间,《明实录》便有罗教"讳白莲之名,演白莲之实"[②]的记载,其思想以佛教教义为主,吸收了儒、道以及其他民间信仰的成份。 罗清家族世代皆为军籍,罗清年轻时便充任密云卫一带的守备军人,并曾担任过运粮军人,史载:"正德间,山东即墨县有运粮军人姓罗名静者,早年持斋,一日遇邪师,授以法门口诀,静坐十三年,忽见东方一光,遂以为得道。"[③]罗清早年拜和尚为师,研习佛理,故罗教受佛教的影响最大。罗清创教于密云卫,并开堂讲经。最初,听众主要是守备军人和运粮军人,所以罗教创立不久,便与漕运发生了直接的联系,漕运水手是其第一批教徒。罗清死后,教内分裂为两支,一为无为教,一为大乘教。无为教是罗教正宗,成为后来水手罗教的主流。 明末,罗教南传杭州和苏州,在南方漕运水手中流传开来,漕运中的民间组织开始萌生。清代档案作了如下记载:"明季时有密云人钱姓、翁姓、松江人潘姓三人,流寓杭州,共兴罗教,即于该地各建一庵,供奉佛像,吃素念经。于是有钱庵、翁庵、潘庵之名,因该处逼近粮船水次,有水手人等借居其中,以致日久相率皈教。"[④]另有记载:"漕船北运之初,此二人(指密云的钱氏与翁氏)沿途为人治病舍药,讽经祈禳,劝人持斋守法,死者敛钱瘗之,久而相率皈依。"[⑤]从上面的二则史料中,我们得出这样几个结论:其一,罗教开始在漕运水手中流传的时间是明末清初;其二,对罗教在漕运水手中传播起重大作用的是翁、钱、潘三人,此三人后来在组织中被尊为"三祖";其三,罗教的最初传教方式与其他民间宗教大致相同,但漕运水手之所以皈依者众,则主要是由于罗教庵堂是漕运水手的最佳栖息场所。 "三祖"建庙传教之后,教门兴旺。由于入教水手趋之若鹜,早期的三座庵堂已不敷居住,于是水手们又凑银集资陆续建立了72座庵堂,并且"庵外各置余地,以资守庵人日用,并为水手身故义冢。每年粮船回空,其闲散水手皆寄寓各庵,积习相沿,视为常业。"[⑥]掌庵人也逐渐由年老退漕水手担当,庵堂完全成为漕运水手把持的宗教和生活场所。 漕运水手与罗教可谓相互依存。漕运水手既是罗教教门的第一批信徒,又是罗教发展的主体成员;而罗教对于漕运水手同样至关重要,这从漕运水手大量皈依罗教的原因中鲜明地反映出来。漕运水手皈依罗教的原因主要有二:一是寻求精神上的寄托。漕运水手每年重运和回空,往返数千里,途中屡经险恶之地,长时间漂泊不定,生活的艰辛,命运的无常,以及对生命的时刻的忧虑,促使水手渴望从精神上寻求到某种慰藉,这就给民间宗教的渗入留下了心灵空间。二是出于谋求生计,寻求自保的需要。自明末以迄,江浙"各帮水手多系山东、河南无业之辈"[⑦],他们"终年受雇在船,无家可归"[⑧]。这些聚集在江浙水次的无业游民,清初之时数以万计,构成江浙漕运水手的主体。而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主要是社会政治状况及地区经济差异使然。当时,漕运弊端重重,各级漕运及地方官吏层层盘剥,浮收勒折,中饱私囊,因而江浙农民皆视漕运为畏途,纷纷寻找其他的谋生途径;与富裕的江浙地区相反,山东、河南、直隶等地地瘠民贫,灾害频繁,百姓"岁偶不登,闾阎即无所恃,南走江淮,北出口外","滋生无策,动辄流移"[⑨]。正是在这种历史背景下,江浙一带成为山东、河南等省流民的汇聚之区,造成漕运雇佣水手大多为无业游民的现象。这些水手每年受雇运输漕粮,但是当漕船回空之后,要等到第二年方可再次受雇重运北上。在中间这一段空闲时间中,水手们的食宿生计便是一大问题。这时,水次附近的罗教庵堂成了水手食宿生活的重要场所。水手们寄寓其中,由"守庵之人垫给饭食","俟重运将开,水手得有雇价,即计日偿钱",漕运水手因此得以安身,守庵之人也"借沾微利"[⑩]。庵堂的庵地与义冢则成为水手生可托身、死有归宿的最佳场所。久而久之,漕运水手皈依罗教当在常理。水手对罗教的需要主要体现在对庵堂的实际依赖上。 从明末三庵的建立至清朝雍正年间的一百多年间,由于政权更迭,风云变幻,朝廷一直没有关注罗教在漕运水手中的传播。雍正五年,水手之间发生冲突,官府捕获当事人,审出了漕运水手中普遍传习罗教的情况,方始引起清廷的重视。在高度集权的社会里,统治者对于各种民间组织十分敏感和恐惧,有着一种本能的防范心理。所以,水手罗教事发之后,清廷立即进行了干预和压制。从雍正年间至乾隆中叶,水手罗教屡遭严禁。总体而言,雍正年间政策较严,但处理措施较为宽松,仅没收庵堂的经卷、佛像,改庵堂为水手居住的"公所",这种做法是企望改变庵堂的性质,却又不激化与水手之间的矛盾,以保证漕运的稳定。可以说,此时的水手罗教虽有聚集力量的趋势,但由于漕运行业尚稳定,水手生计有所保障,精神上也有所寄托,所以对朝廷和社会并不存在多大的敌意和威胁。然而,乾隆年间对水手罗教的处置却十分严厉。乾隆皇帝认为其"恶习难返",是影响社会的隐患,"非彻底毁禁不能尽绝根株",下令:"所有庵堂概行拆毁,毋得仍前存留,复贻后患。"(11)由于清廷的毁禁政策,促使水手罗教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其发展出现了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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