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英、法、德为争揽这次贷款权进行交涉的时候,俄国外交大臣洛巴诺夫和维特风闻此事,十分脑火,便急于插手进来,尽可能地排斥他国,独揽借款。5月3日,洛巴诺夫责怪清政府驻俄公使许景澄称:俄国听说中国“现欲向不肯合劝(日本还辽)之英国商借,颇觉诧异”,并谓:“俄国户部已筹良策,有益中国,以备询商。”[17](P11)他还要许景澄转告清政府,借款事“应先商俄国,方见交谊”[17](P11)。这是沙皇政府居“功”索“偿”,强逼清政府承认俄国有贷款优先权的第一次表露。在沙俄在压力下,清政府考虑到日本对俄、法、德干涉还辽一事还没有做最后答复,害怕如不考虑俄国的要求,俄国干涉日本的态度会发生变化,只好同俄国交涉借款,并重新考虑整个借款问题,由此可见俄国在这次借款中一开始就起着非同小可的作用。 俄国对待这次对华贷款的态度起初似乎是排他性的,不是与他国“分享”,而是独揽。对于拟议中的国际银行团,维特认为俄国参加进去没有好处,只能使它“成为凯觎中国主权的普通一员”[3](P87)。对于法国要求俄国参加国际银行团的建议,他借口“对事情不太熟悉,不能对这一提议给予任何答复”[3](P88),直截了当地予以拒绝。在此情况下,光绪帝不得不指定恭亲王、庆亲王及孙毓汶、徐用仪、翁同龢等五大臣研究对策。恭亲王等在俄国压力下,决定不再向英国借款,也不再让赫德参与借款的事,仅在参与干涉还辽的俄、德、法“三强中分摊借款”[1](P764)。 清政府不再向俄国劲敌英国借款,对俄国来说已是重大的让步,但是俄国仍不满足,反对“三强分摊”,坚持要由俄国政府包办借款。5月11日,维特向许景澄宣布俄国要独占全部贷款权,他已饬俄国财政部“筹备巨款,约合一万万两数作借”[18](P5)。总理衙门不同意俄方无理要求,于5月15日电示许景澄通知俄方:“现德、法亦愿借款,拟俄款商定,再与酌定”;中国只拟向俄国“订借五千万两”,即总数的一半,“由税关出票,户部盖印,按期拨还”[18](P9)。许景澄将此意通知俄方称:“德、法须分办,故拟减借”。洛巴诺夫不容分说,威胁道:减借“不合俄主筹退日兵本意”[18](P17),“分办不如勿借”,又说:“俄、法一气,无庸虑;德国一边可另想办法”[19](P14)。后面这句话说明俄国在排斥英国参与贷款后,又要排斥德国,但已有同法国合伙贷款的打算。以后事情的发展,正是按照俄国的这一设想进行的。 俄国的财力无法独揽这一大笔贷款是非常明显的,前已述及。俄在经济上比较落后,这是根本原因。当时西伯利亚大铁路正在赶修,耗资巨大;1891-1893年连年欠收又给沙皇政府财政上带来更多的困难。但是沙俄不肯放弃利用这个从政治上、经济上控制中国的机会。在排斥英国和德国的情况下,沙皇政府只能与它的盟国、拥有大量高利贷资金的法国勾结做合伙买卖。罗曼诺夫指出:维特计划中的对华资本输出,“首先是输出在执行国家预算中完全由专制政体支配的那部分资本,其次是俄国的私人资本和外国的私人资本”[3](P403)。 从法国方面说,它的单独力量在对华扩张中敌不过英国,无论是在对华贷款问题上还是在华南问题上,法国金融资本都需要拥有强大军事力量、对清政府有巨大政治影响的俄国的支持。没有这颗定心丸,巴黎金融界就认为他们的对华资本输出是没有把握的。因此,它只得“同意在俄国政府的监督下,并遵循俄国政府的政治意图在远东进行活动”[3](P403)。于是,在法国金融资本以俄国为其保护人、俄国以法国金融资本为摇钱树的相互需要的基础上,俄、法两国在对华贷款的问题上勾结起来了。这是法俄同盟在远东的扩大。这一外交格局,在往后列强逐鹿中国的斗争中,曾打了深刻的烙印。 俄、法在对华贷款中的勾结很快有了结果:1895年5月16日,俄国驻法国大使莫伦海姆报告沙皇政府说,阿诺托向他保证,如果这次贷款能排除英、德两国,法国将同意提供贷款,由俄、法两国合伙承担[1](P765)。具体条件是:由俄国对贷款进行担保;俄国得支持法国在华南的领土和经济扩张,尤其是必须支持法国获取华南铁路的优先承揽权。对此,洛巴诺夫保证说,俄国将在有关远东的“一切问题上”同法国“合作”。 在此基础上,沙皇政府一反先前由俄国政府包揽借款的建议,于1895年5月20日向许景澄提出了一项“新办法”,即贷款不再由俄国政府出面,而“改荐银行承办,海关作押,关款不敷,由俄国国家担保”,“订法仍须合一万万数”[18](P16-17)。这是俄、法两国排斥英、德包揽借款方案的第一次公开表示。这个方案的灵魂,不是别人,正是大权在握的俄国财政大臣维特。阿瓦林指出:在俄国的全部远东政策中,维特“无疑地力图执行俄国工业资本、银行资本及与之有关连的法国资本所希望的路线”[4](P34)。由他来充当这个角色,不是偶然的。 为了进一步落实俄、法包揽贷款,维特派罗启泰率领一个代表团前往巴黎与法国金融界谈判。这个代表团于6月10日抵达巴黎。罗启泰当天从巴黎报告维特说,有六家法国银行准备承担借款,但必须“由俄国政府亲自签字担保”[16](P69-70);此外,法国金融界还委托俄国催促清政府授权许景澄“同俄国政府及将从事贷款的法、俄银行团签字”[16](P71)。 勾结既妥,6月11日,维特与洛巴诺夫同时出面逼迫许景澄接受4万万法郎(约合白银1万万两)的俄、法贷款条件是中国“海关作押,由俄主颁谕加保”[20](P17)。俄、法联合包揽贷款并由俄国政府担保,显然意味着俄国对中国政治上、财政上的控制。对此,清政府是有所警惕的。6月12日,总理衙门电示许景澄称:“俄国保借法款,有失体面……两国借用商款,事所恒有,从无他国国家代保者。既保借款,即为保护国事之渐,“并明确指示许景澄拒绝由俄国担保,要俄方另想办法”[20](P18)。但俄方支持不让,“不予考虑”[20](P19-20)。 沙俄的行动也引起它的竞争对手德国和英国的不满。德国驻华公使绅珂对庆亲王说,德国同俄、法一起干涉日本还辽,但没有享受与俄、法同等的权利,这次贷款交涉中“将德国排除在外,由俄、法独享利益”,为此,他对清政府处理问题的“错误的、罕见的”方式表示“遗憾”[16](P70-71)。英国驻华公使欧格讷则提请清政府“警惕俄国对贷款担保的意图及其不可告人的目的”[16](P71)。赫德也频繁活动,力图破坏俄、法方案,“保住英国的一份”[16](P70)。与之对抗,俄国驻华公使喀西尼与法国驻华公使施阿兰密切配合,压迫清政府接受俄、法贷款。这样,在对华贷款问题上,国际帝国主义如蝇争血,吵嚷不休,矛盾十分尖锐。 为了就对华贷款事进一步磋商,沙皇政府邀请法国大银行家霍丁格尔·诺茨林和雷内·勃里斯访问圣彼得堡。他们来到俄京后,立即向维特提出,由于法国助俄国提供贷款,俄国应“帮助他们扩大法国(金融)市场在中国的银行活动”。这是法国金融资本要求以沙皇专制制度为其在华保护伞的铁证。在这个基础上,双方达成了最终妥协,商定由四家俄国银行和六家法国银行参加这次对华贷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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