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在《世宗实录》中到底做了哪些手段,是怎么做的手脚,似乎都没有拿出具体的证据。夏燮在《明通鉴》记载严世蕃伏诛本末考异中说:“《实录》所载,则不涉徐阶一字,但言‘狱词奏上,上曰:此逆情非常。尔等皆不研究,只以林润疏说一过,何以示天下后世!于是刑部黄光升等勘实其交通倭奴,潜谋叛,遂请亟正典刑’云云。此可以见徐阶之作用矣。”并将刑部原奏及奏旨本末,附识于后[14]。在这里,所谓的“徐阶作用”,是指徐阶参与和策划了刑部对严世蕃案定性过程,在《世宗实录》中却只字未提,由“此可以见徐阶之作用。”我们认为,“潜谋叛逆”一类词,是欲加之罪,前人多已指出。严世蕃很快伏诛,是徐阶的阴谋得逞,史书上的记载虽然富有戏剧性,也有可能是事实,但这并不能说明对《世宗实录》会产生什么影响,二者没有内在的必然联系。《实录》中不载这件事,未必就是徐阶本人的作用,更不影响对严嵩本人的评价。在这个问题上,谈迁的认识很中肯。他说:“严氏始以醇谨进,心本狡媚,盗弄国柄,世蕃济恶,黩虐布于天下。迨奉谴责,犹不自戢,华亭巧中,遂授其首。嗟乎,三尺法至平也,舍奸党之正条,坐不轨之苛论,自置相以来,未之闻矣。或曰:‘王曾计除丁谓,华亭虽任术,庸何伤’”[15]。朱国桢也说:“华亭作用,善承天意,至今令人心快也。”[16] 徐阶致仕后,李春芳任首辅。李春芳这个人是“政在徐阶则媚徐,政在高拱则让高,”“晚扼于高拱不得舒”。因此,“时李春芳虽为首辅,而政自高拱出”。[17]隆庆五年五月,李春芳致仕,高拱为首辅,翌年六月,高拱再次罢归。由此也可见,徐阶致仕后直到高拱再次罢相,由于最高领导层不稳,《世宗实录》的修纂也不会有多大进展。而在高拱二次罢相前一个月,穆宗死了,神宗继位。从此,《世宗实录》的修纂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3.张居正与《世宗实录》 隆庆六年九月,新首辅张居正上《纂修事宜疏》。实际上,这是对此前《世宗实录》修纂情况进行总结,对此后的工作进行了重新布署。对《世宗实录》进展缓慢问题,张居正认为:“查得隆庆元年六月初一日开始纂修《世宗肃皇帝实录》,经今六年,尚未脱稿。”“任总裁者恐催督之致怨,一向因循;司纂修者以人众而相捱,竟成废阁。”“精神不专,职守靡定,未免顾此失彼,倏作忽辍,是以岁月徒悠而绩效鲜者也”。由此,张居正说:“今两朝(嘉靖、隆庆)并纂,二馆齐开。若不分定专任,严立限程,则因循推捱,其弊愈甚。臣等看得吏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诸大绶、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王希烈原系《世宗肃皇帝实录》副总裁官。今查各馆草稿俱已纂定,但未经修饰。二臣虽任部堂,止是佐理,尚有余功。及左春坊左谕德兼翰林院侍读申时行、右春坊右谕德掌南京翰林院事今行取王锡爵,职任宫坊,事务尤简,皆可以专心著作之事。”规定诸大绶、王希烈专管纂修《世宗肃皇帝实录》,申时行、王锡爵专管纂修《穆宗庄皇帝实录》。他们四人任务和责任明确,每日俱在史馆供事,“每月各馆纂修官务要编成一年之事,送副总裁看详,月终副总裁务要致完一年之事,送臣等删润。每年五月间,臣等即将纂完稿本进呈一次,十月间又进呈一次。大约一月之终,可完一年之事,一季之终,可完三年之事,从此渐次累积,然后成功可期”。由于世宗在位45年之久,“事迹浩繁,编纂之工,卒难就绪”。相反,穆宗临御6年,事迹昭然,“皆诸臣耳目之所睹记,无烦搜集,不假阙疑,但能依限加功,自可刻日竣事。”因此,张居正请求“俟《穆宗庄皇帝实录》纂成之日,容臣等先次进呈,却会两馆各官,并力俱纂《世宗肃皇帝实录》,则两朝大典可以次第告成矣”。[18]这个奏疏,一是进一步证明在徐阶致仕前《世宗实录》纂修缓慢,还是停留在草创时期,徐阶还不具备纂改的起码条件,无法发挥总裁官的删润作用。二是说明张居正在《世宗实录》纂修和定稿过程中确实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在诸多总裁官中,只有他参加了《世宗实录》纂修的全过程,前引说《世宗实录》最后由他评定是有充分根据的。 那么,张居正会不会在《世宗实录》中丑化严嵩?此点,张显清先生在《严嵩传》中说:“张居正对严嵩弊政虽多有鞭挞,但对其穷老寄食以死的结局似有同情,因此曾嘱分宜知县安葬其朽骨。看来,他还不至于借修《实录》给严嵩‘抹墨’的。恰恰相反,正是《世宗实录》的编修者在叙述严世蕃定罪经过之后,加了一段按语,指出严世蕃应以‘奸党’定罪,而不应以‘谋逆’、‘谋叛’定罪。因此,《实录》关于严嵩父子的记载是可信的”[19]。再说,张居正与严嵩的关系也还可以,“严嵩为首铺,忌阶,善阶者皆避匿,居正自如,嵩亦器居正。迁右中允,领国子司业事”。[20]由此也可见二人之间没有个人恩怨。张居正是一位很有政治主见的人,我们可以从隆庆初年徐阶与高拱之争中印证这一点,张居正并没有因自己得到老师器重而改变对高拱的态度。那么,在他当国之后,更无须在《实录》中丑化严嵩以讨好老师。另据朱国桢记载,“嵩死僧舍,众买棺殓之,葬于官道旁。已亥(万历二十七年),余使事过之,下车一折,地不及半亩,土堆,无树木,后有石刻,仅尺许,记其官与号,凡二行八字,叹息而已。”[21]此时此景,虽说有些凄凉冷漠,不免令人叹息,却也很正常。有石刻,记其官与号,还算是死得其所。如果说:“万历初,江陵柄国,下教属分宜令葬焉”[22]确有其事,说明张居正在对待严嵩问题上是通情达理的,那么,在修纂《实录》时更没有必要丑化严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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