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少龃龉,朋友反目 章炳麟是刘师培最亲密的朋友和同志。他们都娴熟于传统文化,都崇奉古文经学,擅长于训诂考证。1903年,刘师培到上海,与章炳麟一见如故,在章炳麟的影响下,随即投身革命。他们一起发扬传统文化的民主性精华,糅合近代西方学说,鼓吹民族民主革命。共同的学术门径和政治立场,使他们成为了亲密无间的朋友和同志。《苏报》案起,章炳麟被捕入狱,两人依然书信往来,保持着密切的联系。1905年国粹学派兴起,他们一起成为这个派别的主将,为这个派别的理论建树和学术研究作出了巨大的贡献。1906年章炳麟出狱,东渡日本担任《民报》主编,稍后不久又接受了无政府主义。“子漱东流,我迎日出,相距一苇,竞无遇期,方之前哲,又益悲矣。”[16]一海之隔的章炳麟,无时不在怀念刘师培。1907年初,刘师培遭清政府通缉,避难日本,章炳麟兴奋不已,当即将刘师培转至《民报》社,与自己同住。在章炳麟等人的影响下,刘师培也很快转向无政府主义,并于6月组织了无政府主义团体“社会主义讲习会”,创办《天义》报,鼓吹无政府主义,章炳麟则成为讲习会派最重要的成员。刘师培搬出《民报》社,章炳麟也搬出《民报》社,应邀与刘师培同住。 1907年夏,同盟会内部纷争不断,作为纷争一方领袖的章炳麟因此而消沉,萌发了寻求清吏资助赴印度出家的念头。同年冬,刘师培与他的妻子何震相继回国,受章炳麟委托前往两江总督端方处寻求资助。端方不愿轻易将资助款项交付章炳麟,章炳麟也不会轻易出家研佛,交涉无果而终。一位声名显赫的革命党人,转而意志消沉,意欲脱离革命,甚而暗中与清室大吏作肮脏交易,不能不在革命队伍中产生极为恶劣的影响。刘师培是这场交易的亲历者和目击人。知交、兄长、楷模的所作所为,在他的心灵深处引起了极大的震动与刺激。革命理想何在?革命气节何在?这一切,仿佛在一夜之间都坍塌了。本来就多变而无定见的刘师培,无疑又平添了无尽的迷惘。 剃度出家不成,章炳麟照旧在东京继续进行革命活动。1908年4月,章炳麟无意中发现刘师培的妻子何震与其姻亲汪公权私通,便悄悄告诉了刘师培。封建时代,人们极为看重门风名节,更何况刘师培这种书香门第。刘师培的母亲出身经史之家,谙熟《诗》、《书》。章炳麟的话一出,老太太“非但不听,反大骂章造谣,离间人家骨肉”。汪公权、何震更是“恨之切齿,尤其是汪……汪公权满脸凶气,眼睛都是红丝,嚷道:‘我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17]刘师培虽然相信老朋友不会乱说,但也只能跟着骂。章炳麟成了刘师培全家的仇人,无法再住刘家,只得搬回《民报》社。6月,他在《民报》第21号发表《排满平议》一文,明确表示无政府主义“与中国现状不相应,是亦无当”,与无政府主义决裂,不再参加讲习会派的活动。 矛盾进而牵延苏曼殊。苏曼殊系僧人,与刘师培同龄,通英、日、梵文,长于文艺、绘画,1902年投身革命,以笔、画为武器,鼓吹革命。刘师培1903年在上海与苏曼殊结识,自此成为莫逆之交。《苏报》案发生以后,他们一起在白色恐怖下坚持战斗,共同为被称为“《苏报》第二”的《国民日日报》撰稿。1905年,刘师培为避清方追捕,碾转台湾、浙江嘉兴,到了安徽芜湖,在安徽公学及皖江中学任教。他组织暗杀团体黄氏学校,参加岳王会,在课堂上公开鼓吹革命。次年夏天,苏曼殊应刘师培邀请,也到芜湖任教。在这里任教的还有陈独秀、章士钊、陶成章、柏文蔚、张通典、谢无量、周震麟、江彤侯、俞子夷等革命党人和知名人士,芜湖一时成为了“中江流域革命运动的中心”[18](p378-379)。国粹主义运动兴起,刘师培受命筹办国粹学堂,即计划聘请苏曼殊为教员,后因经费无着而未成。1907年初,刘师培为避难赴日本,同行的除妻子何震、何震表弟汪公权外,就是苏曼殊。到东京以后,他们一起应章炳麟邀请住《民报》社。刘师培自立无政府主义山头,另行租屋,即邀苏曼殊、章炳麟一起居住,形影不离,情同手足。苏曼殊画艺精湛,何震拜其为师,自称女弟子,并为苏曼殊编辑画集。不过,苏曼殊生性放荡不羁,又患有精神抑郁症。一天深夜,他病症加重,赤身裸体,闯入刘师培夫妇卧室,高声叫骂。刘师培全家与章炳麟发生冲突,他从中调解;何震、刘师培夫妇受章炳麟委托与端方洽谈一事,他也知道一些,告诉了当时也在日本的陈独秀。他因此得罪了刘师培全家。“太少又有龃龉之事,而少公全家迁怒于余。余现已迁出,飘泊无以为计”[19](p208)。“太”指章炳麟,因其字太炎;“少”即刘师培,因其避难浙江、安徽时化名金少甫。与孙中山分手、远离同盟会之后,他最亲密的朋友章炳麟、苏曼殊又离他而去了。 五妻子叛变,百般挟持 1903年秋,刘师培奉母命成婚。夫人何震,自幼诵《诗》诗《书》,颇有姿色。婚后,夫妻双双赴上海,刘师培为《国民日日报》、《俄事警闻》撰稿,何震入爱国女校就读。爱国女校成立于1902年,发起人为蔡元培、蒋智由、黄宗仰、陈范、林獬、吴葆初等,不是革命党人就是进步开明人士。学校提倡女权,宣传革命,何震自此走上了革命道路。1907年初,她随刘师培到了日本。6月,与陆恢汉、徐亚尊、张旭、周大鸿等人共同发起组织女子复权会,唐群英、方君英、何香凝、高旭等革命党人则是这个团体的赞成人。又创办《天义》报作为机关刊物,自任编辑兼发行人。刘师培转向无政府主义,组织“社会主义讲习会”,《天义》报实际上成为讲习会派的机关报。夫妻二人或共同署名、或单独署名,连篇累牍,发表文章,激烈鼓吹无政府主义,“女子革命”,成为当时中国人中的无政府主义风云人物,被朋友们盛誉为“慷慨苏菲亚,艰难布鲁东”[20](p2)。冬,受章炳麟委托,在刘师培之先回国,并亲赴南京与端方洽谈赴印度出家事,未成,返回日本。“刘是一学者,终日埋头著作,又有肺病。”何震“既好名,而又多欲。她一面利用刘能写文章,替她出名办了一种月刊,并带无政府色彩;一面又对刘不满足,行为放荡。汪(公权)趁此勾引,与何发生了关系”[21](p25-30)。事为章炳麟知悉,告诉了刘师培,终于导致了刘师培与章炳麟的翻脸。何震对章炳麟恨之入骨,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委托刘师培夫妇与端方洽谈期间,章炳麟给刘师培夫妇写过5封信。何震抓住章炳麟与端方暗中交往这事,大做文章,将章炳麟的5封信拍成照片加注,寄上海《神州日报》。又寄巴黎《新世纪》社吴敬恒,利用吴敬恒与章炳麟在《苏报》案中积下的宿怨,挑动吴敬恒刊载。《苏报》案中,吴敬恒事先得到清政府勾结租界当局准备捕人的消息,自行走避,未告知其他同志。章炳麟因此而误以为诸人被捕出于吴敬恒告密,吴敬恒则坚决予以否认。纠纷直到30年代仍未平息。事实上,吴敬恒并未告密。接到何震的书信以后,吴敬恒当时没有刊载,而是致函刘师培夫妇调解。1909年,章炳麟与孙中山冲突再起,吴敬恒才在《新世纪》予以公布。1908年5月28日,《神州日报》刊出一侧《炳麟启事》,称“立宪革命,两难成就。遗弃世事,不樱尘网,固夙志所存也……嗣后闭门扫却,不日即延高僧剃度,超出凡尘”。章炳麟此时自然已不会发表这样的声明。6月10日,他在《民报》第21号刊登《特别广告》,声明所谓《炳麟启事》系他人“冒名告白”。作伪者是谁,他心里自然明白,只是由于自己有把柄给别人捏着,不便明言,只好称“尚待调查”。就在同一期《民报》上,他发表了《排满平议》一文,公开表明与无政府主义决裂,退出讲习会派。何震的所作所为,终于使刘师培与章炳麟的友情彻底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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