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占卜与宋代社会(3)
三占卜与政治 宋代占卜不仅运用于社会,而且从属于政治。各种政治势力几乎无不利用占卜,作为政治斗争的工具。这些政治势力主要有以下三种。 其一,历代帝王。宋太祖当年创立北宋,便利用占卜。军校苗训“号知天文”。他诳称:“见日下复有一日,黑光久相磨荡。”并断言:“此天命也。”[29](卷一)这即是发动陈桥兵变的主要借口之一。太宗在做晋王时,卜者马韶依据所谓“星命”,料定:“明日乃晋王利见之辰也”[4](卷四百六十一《马韶传》)。太宗次日果然即位,马韶因此入仕为官,官至太常博士。真宗在做寿王时,太宗拟立为太子,因陈抟“善相人”,令他前去相面。陈抟“及门亟还”。声称:“王门厮役皆将相也,何必见王?”于是,“建储之议遂定”[30](卷七)。徽宗登基前夕,更是利用占卜大造舆论。据说,哲宗曾就皇嗣问题,询问有“神翁”之称的卜者徐守真。徐“大书‘吉人’而二字上之,一时莫晓”[25](卷一)。过后方知,徽宗名佶,拆开即是“吉人”二字。相国寺相士陈彦早已将徽宗的命定为“大横之兆”即“天子之命”[28](卷六《卖卦陈》)。他以后因此官至节度使。不必再举例,所有这些,无非是帝王利用占卜,将其一家一姓一人的统治神化为所谓“天意”。 其二,农民起义。北宋初期,李顺即将占卜作为发动起义的工具。据记载,一相士对李顺说:“汝有异相,当为百日偏霸之主”[31](卷九);一卜者“析顺字,谓:‘居川之傍一百八日’”,“较其即位,授册之日,不差毫发”[32](卷二)。这也可视为统治者对农民起义的迷信解释。另据记载,北宋中期的王则“习图谶诸书”[29](卷一百六十一);北宋末年的方腊“托左道以惑众”[4](卷四百六十八《童贯传附方腊传》);南宋初年的钟相“挟左道以惑众”[33](兵十之三十二)。这些虽属诬蔑之语,但从中可以推测,王则等人也很可能利用占卜。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农民起义将占卜作为政治斗争的手段,自在情理之中。 其三,反叛势力。其中最突出的事例,莫过于宋神宗时的赵世居案和宋宁宗时的吴曦之叛。赵世居是宋太祖的玄孙,与李世宁、李逢等人过从甚密。他们擅长“言人休咎”[10](卷五),宣称“世居当受天命”[34](卷十六),企图利用占卜,拥立赵世居,结果被处死[35]。吴曦乃名将吴璘之孙、四川安抚副使,拥兵自重,早有反叛朝廷之心。据说,他夜观星相,发现“月中有一人”,“与己惟肖”,即宣称:“我当贵”[32](卷八),并起兵。很清楚,吴曦无非是假托神奇以自欺并欺人。一卜者则对吴曦之叛作迷信解释,他“拆曦字,谓:‘三十八日,我乃被戈’”[32](卷二),认为吴曦虽必反无疑,但38天即覆灭。古人往往不是用历史解释迷信,而是用迷信解释历史,这又是证明。此外,如宋徽宗时的赵谂、张怀素等均利用占卜谋反。赵谂出身进士,官至太常博士,相传他“梦神人授以诗”。曰:“冕旒端拱披龙衮,天子今年二十三。由此有猖狂之念。”[36](后录卷七)赵谂自称天子,并改元隆兴。张怀素则是个“以占风水为生”的流民,自号“落拓野人”。据说,他“言人休咎颇验,群小从之如市”,并声称“金陵有王气,欲谋非常,分遣其徒,游说士大夫之有名望者”[36](后录卷八)。与吴曦不同,赵、张二人均无任何实力,一被揭发,即被处死。但是,由此也可看出,占卜确属宋代一切政治势力必用无疑的工具。 四占卜盛行的原因 宋人徐度早巳指出:“所谓命术者,类不可信,其有合者,皆偶中也。”[27](卷下)莫说一般江湖卜者,就连被朱熹视为“老友”、著有多种占卜书籍的理学家蔡元定,虽然号称“通术数”,但“其间吉凶不能皆验”。他被斥为“妖人”,贬死道州(即今湖南道县)后,仍有人著诗,予以冷嘲热讽。诗曰:“掘尽人家好陇丘,冤魂欲诉更无由。先生若有尧夫(即邵雍)术,何不先言去道州。”[37] 行文至此,人们或许会问:占卜分明是迷信,宋代科技进步,朝廷又严格禁止,何以占卜如此盛行?宋代的科技确有进步,然而岂止宋代,直到近代,科技的进步都不足以改变人们神灵崇拜的观念,扭转由来已久的占卜习俗。 至于说宋代严格禁止占卜,虽然事出有因,但并不完全是事实。的确,从北宋初年开始,朝廷即屡降禁止占卜之诏。诸如宋太宗于太平兴国二年(公元977年)十月降《禁天文相术六壬遁甲三命及它阴阳书诏》[29](卷十八),宋真宗于景德元年(公元1004年)正月降《禁习天文星算相术图谶诏》[38](卷一百九十八),又于景德三年(公元1006年)四月降《禁天文兵书诏》[38](卷一百九十九),宋神宗于熙宁八年(公元1075年)四月降《禁私有图谶及私传习者诏》[29](卷十八)之类,简直举不胜举。诏令斥责卜者“所习皆懵昧,无所取。盖矫言祸福,诳耀流俗,以取赀耳”[29](卷十八),实属言之凿凿。对于违犯者,处分也很重。如宋太宗在太平兴国元年(公元976年)十一月“令诸州大索明知天文术数者,传送阙下,敢匿藏者弃市,募告者赏钱三十万”[29](卷十七)。然而,有三点值得注意。一是上述诏令的发布大致均有其背景。如宋太宗严惩卜者是在其利用占卜登上皇位10余天之后,而宋神宗申严占卜之禁则是在赵世居案发之初。二是诏令并不一概禁止占卜。如宋太宗太平兴国二年十月所下诏令,明确规定“除二宅及易筮外”,即将相宅、相墓、易占、卜筮排除在禁止范围之外。所有诏令禁止的重点都在利用占卜谋反这一方面。三是诏令并未严格执行。否则,无须不厌其烦,一再重申。 其实,与前代相比,宋代对占卜的管理反而较为宽松。唐、五代设有管理占卜的专门机构太卜署,凡属官府管理的占卜活动即所谓“卜筮正术”,一概不许民间参与,民间不得收藏和传习有关书籍。宋代撤消了太卜署,所谓“卜筮正术”得以在民间流行。当时虽无太卜署,但通过司天监(元丰官制改革以后称太史局)培植包括卜者在内的方技之士。北宋初期的楚芝兰,即是一例。他“自言遇有道之士,教以符天、六壬、遁甲之术。属朝廷博求方技,诣阙自荐,得(司天监)录为学生。以占候有据,擢为翰林天文”[4](卷四百六十一《楚芝兰传》)。何况历代帝王无不利用占卜,并对精通所谓“占卜之学”的人士礼遇有加。如陈抟“来朝,太宗待之甚厚”[4](卷四百五十七《陈抟传》);“真宗优礼种放,近世少比”[39](卷五)。如果说陈抟、种放毕竟是著名隐士,那么陈彦无非是个江湖卜者,宋徽宗竟将他封为节度使。最高统治者诸如此类的作为,对占卜的盛行实有推波助澜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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