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寄希望于全国抗战和诉诸国联。这是张学良执行不抵抗政策的两个精神支柱。 事变发生后,张氏第一次公开讲话就说:“我是主张抗战的,但须全国抗战;如能全国抗战,东北军在最前线,是义不容辞的”⑤。张氏在与其弟张学思的谈话中,把这个问题说的更明白。他说:“难道我就愿意不抵抗吗?我就愿意丢掉国土、丢掉老家和祖坟不管吗?唉!事情很复杂,不是凭感情冲动就能解决的。你要相信,东北问题中央政府不会不管,国际不会不主持公理,我们要听蒋先生的呀!”⑥这里不难看出,张氏寄希望于蒋介石发动全国抗战。虽然有诸多原因,例如某种恐日心理,保存自己实力的思想,但根本原因是,对蒋介石采取的不抵抗政策的本质及其顽固性认识不清。他以为,东北已统一于中央政府,东北的丢失,中央政府不会坐视不管,定要发动全国抗战,收回东北。但蒋介石却不这样想。1933年4月7日蒋介石在对“剿共”高级将领的训词中说:“东三省热河丢掉了,自然是在号称统一的政府之下丢掉,我们应该要负责任。不过我们站在革命立场上说,却没有多大关系,无论是政治方面,军事方面,在东三省与热河,过去都没有在革命势力之下统治着,革命的主义又不能在东北宣传;照这样说,这回日本占领东三省和热河,我们是不能负责的”⑦。像张学良这样善良的人,是无法理解这套荒谬哲学的。这时的张学良还对蒋介石充满轻信和期望。 而事变发生后,南京国民政府采取的唯一措施是:诉诸国联。9月19日,南京国民政府外交部电令中国驻国联代表施肇基,向国联控告日本侵略,请求主持公道。之后,又多次揭露日本的扩大侵略行径,敦促国联采取措施,制止日本侵略活动。国联虽然多次开会,也曾作出日本撤兵的决议,但并没有妨碍日本的侵略活动。日本不但没有撤兵,反而向中国增兵,继续扩大对中国东北的侵略。但是南京方面却仍然继续依靠国联。老谋深算的蒋介石未必那样轻信国联。他喋喋不休地叫嚷“诉诸国联”,在很大程度上是用来抵制全国人民的抗日要求。而张学良依赖国联却颇为真诚。他衷心希望国联采取有力手段,制止日本侵略,使事态不致扩大。从“诉诸国联”之日起,他就密切注视国联的活动,并随时提出自己的主张和意见。当他得知9月30日国联通过让日本撤兵的决议,即致电东北有关当局:“现在国联即(既)经决议,在此两周内,彼方自须确实完成撤兵,我方亦特别注意,力持以前之镇定状态。关于保护彼方侨民一事,尚应十分注意,断不可别生枝节,贻日人口实,致国联议决受其影响”⑧。日本侵略者根本不理睬这个决议。张氏特别关心的保护桥民一事,不过是侵略者进攻东北的一个借口而已。10月20日,张氏又致电外交部长顾维钧:“国联议决办法,直接消息到宁时,盼照速见示”⑨。当他得知,国联理事会将移至法国举行时,又于11月26日致电顾维钧:“弟意此次会议,我国前途通塞,关系至深”,建议顾维钧亲自前往“联络诸事,定必应付裕如,会议结果,反效自伟”⑩。可见张学良对会议抱有多大的期望。直到日本侵略军继续北进,侵占黑龙江省之后,他对国联主持公道之说仍抱有幻想。是年11月29日,他又致电蒋介石、顾维钧:“英、法、美与中国提商,拟在锦县一带为中立区域,中国军队撤至山海关……惟个人对此亦颇赞成”(11)。张氏为换取日本侵略者停止进攻,竟不惜牺牲民族利益,其委曲求全到何种程度。 应当指出,在“九·一八”事变以后,寄希望于蒋介石发动全国抗战,以及依靠国联来制止日本的侵略,不只是张学良的个人思想行为,而是一种社会思潮。张学良的思想和要求,大都是他的顾问们和部下的思想反映。张氏得知沈阳事变的消息后,就于19日晨召集东北外交委员会议,商讨对策。“顾维钧主张,东北外交须先诉诸国联迫使日本撤兵,再谈其它问题,国联绝不愿日本势力坐大,有碍机会均等的原则:国联如对东北问题无法解决,将来世界各国将如何对待国际盟约……因此勿论如何,国联绝不能坐视这些条约成为废纸”(12)。过了二天,张氏又邀请平津的“名流”李石曾、胡建、曹汝霖、顾维钧等,以及东北军政高级官员王树翰、刘哲、莫德惠、于学忠、万福麟、王树常等29人,再次磋商东北问题。“出席诸人也均以依靠国联、听命‘中央’为是”(13)。 对侵略者妥协退让,企图借外部力量来制止异国侵略,本质是半殖民地半封建中国屈辱外交的反映。自鸦片战争以来,旧中国奉行的外交,几乎都是屈膝外交。清王朝统治者,以割地、赔款、丧失主权,换得侵略者的“宽容”,以维持自己的反动腐朽统治。蒋介石叛变革命、执掌全国政权之后,仍然是奉行对帝国主义妥协、退让政策。蒋介石统治集团内部派系林立,矛盾重重,十分虚弱。它继承了清王朝末代统治者的衣钵,害怕本国人民甚于害怕外国侵略者。他对帝国主义列强忍让、宽容;而对本国人民的统治,则极其残酷。他的主要精力,一是用于军伐内战,制服敢于和他争权夺利的派系;一是进行“剿共”的内战,镇压人民民主革命。这两种战争交替进行,成为蒋介石政权的发展史。“九·一八”事变发生后,蒋介石推选的“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动政策,乃是他对外妥协、退让,对内残酷镇压人民的反动政策的继续。这一反动政策遭到人民群众的强烈反对。但在社会上层人士中却颇有影响。在社会上层人士中惧怕帝国主义列强、妄自菲薄的心理状态,是蒋介石推行不抵抗政策的思想基础。张学良将军的环境和所接触的人,多在这个范围。因而,他与这种思潮相吻合,在情理之中,并非偶然。 三是力不从心。这是就张学良本人的处境而说的。他在1928年12月宣布东北易帜、服从南京国民政府,本以国家统一,增强抵御外侮能力为初衷。但事与愿违,东北易帜以后,张学良将军和他统率的东北军,被卷入内争的旋涡。1930年9月,张学良指挥7个步兵旅、两个骑兵旅入关,助蒋打败了闫、冯,结束了中原大战。大战结束后,张学良和入关的东北军并没有返回东北。同年12月,张学良授命在北平设立陆海空军副司令部,负责节制华北、东北各省事宜,并处理中原大战的善后。所谓善后事宜,包括对晋军和西北军的编遣,重新分配军队防地,以及阎、冯出洋等等,矛盾颇多,多次讨论,议决不下。军队编遣需大量经费,张氏几次电请,均未能解决。“近日晋军及西北军旧部将领,因缩编问题,极为失望,多秘密活动,计图破坏编遣之实施,以达自全之目的”(14)。可见此事之棘手。1931年5月张氏患伤寒病,6月1日入协和医院医治。日人对张氏患病颇为注意。认为,张学良罹病,“结果对于日下的中国时局,波及重大影响”(15)。此后,每隔数日,《盛京时报》必报道张氏的病情变化。这一动向,本应引起张氏及东北军政当局的警觉,但并未注意。病情稍愈,张氏又继续处理“善后事宜”。同年8月27日召开的讨论闫、冯出洋问题的会议,就是在张将军的病室里举行的。可见他的精力被拖入内争的旋涡有多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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