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张(之洞)梁(启超)交谊与交恶(2)
梁启超于1896年4月抵达上海,与汪康年等人筹办《时务报》,张、梁开始了实质上的 合作,张在自己统辖的地盘内为梁开展维新活动提供了良好的舞台。8月9日,《时务报 》正式发行,汪康年任经理,梁启超任主笔。梁启超以其新颖见解和生辉妙笔,宣传维 新变法,提倡新文化和改革旧习俗,抨击封建专制制度,著名的《变法通议》就首先在 该报连载。《时务报》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和赞誉,出版仅一个多月后,张之洞 便饬令湖北全省官销《时务报》。他说“该报识见正大,议论切要,足以增广见闻,激 发志气。凡所采录,皆系有关宏纲,无取琐闻;所录外洋各报,皆系就本文译出,不比 坊间各报讹传臆造;且系中国绅宦主持,不假外人,实为中国创始第一种有益之报”, 令湖北全省文武大小各衙门、各局、各书院、各学堂订阅此报,共288份,由善后局拨 付报款[10]。在他的倡导影响下,山西、湖南、安徽、浙江、江苏、贵州、江西等省也 纷纷效法官销《时务报》,在全国引起了广泛影响。时人评论说:“时务报蔓延最广, 论者比之明夷待访录。张之洞提倡尤力,札行湖北全省州、县官,各备资购阅。”[6]( 第1册P366)又云:“当《时务报》盛行,启超名重一时,士大夫爱其语言笔札之妙,争 礼下之。自通都大邑,下至僻壤穷陬,无不知有新会梁氏者。”[11](第4册P47)这两篇 评论,一表之洞提倡之功,二赞启超文笔之妙。随着《时务报》风行海内,张、梁携手 合作赢得了饮誉神州、相得益彰的社会效果。 梁启超名满天下成为社会新宠,张之洞想进一步拉近二人关系。1896年冬,张邀请梁 赴鄂见面并打算拉他入幕。其时梁启超致函夏曾佑说:“超被伍(廷芳)使苦邀出游,又 被南皮(之洞)欲夺入鄂,悉未应之。将留海上、开堂讲学。”[5](P55)梁启超对伍廷芳 之邀不屑一顾,他认为“伍使为人庸劣乖谬,待其僚属无人理,且绝非欲办事者”[5]( P55)。而对张之洞的邀请,梁则不会置之不理,不久,梁、张即在武昌会晤。 二 1897年是梁启超与张之洞关系中具关键性的一年,是二人从相知、倾慕合作转入相见 和建立师生交谊的一年。是年1月18日(清光绪二十二年十二月十六日),梁启超至武昌 湖广总督衙门谒拜张之洞。王伯恭在《蜷庐随笔》中有一段叙述:“当戊戌变法之前, 梁启超过武昌投谒,张令开中门及暖阁迎之,且问巡捕官曰,可呜炮否?巡捕以恐骇听 闻对,乃已。定制钦差及敌体官往见督抚者,始呜炮开中门相迎,若卿贰来见,但开门 而不鸣炮,余自两司以下,皆由角门出入。梁启超一举入耳,何以有是礼节。盖是时己 有康梁柄国之消息,香翁特预为媚之耳。启超惶恐不安,因著籍称弟子。”[6](第4册P 301-302)此出自顽固派之手,把老于官场世故的张之洞描写成不懂礼仪且颇含揣测成分 ,是否合符史实,有待查考。但张之洞相邀之厚意和梁启超执弟子礼是无疑的。这可从 会晤后第二天晚上,梁启超给汪康年、麦孟华的信中得到证实:“十六日适南皮娶侄妇 ,贺客盈门。乃属节庵(梁鼎芬)入与之言,其午乃入见。南皮撇下诸客延见,是夕即招 饮,座中惟节庵、念劬(钱恂)两人相陪,谈至二更乃散。渠相招之意,欲为两湖时务院 长,并在署中办事,以千二百金相待。其词甚殷勤,又其辨过于伍(廷芳)。超大窘,无 以拒之。然沪上实不能离,鄂事实无可办,故决不能就。哀求节、念二人善为说辞,彼 皆南皮之党,不肯援手,实在无法,唯求穰兄(汪康年)相救,写信与南皮,言报馆必须 超,或可耳。”[3](第2册P1841)可以看出:张之洞以优厚待遇劝梁入其幕府,梁虽婉 言辞谢其美意,无奈张及其幕僚苦苦相邀,所以梁才请汪康年为之说情。梁启超为什么 不受聘?主要原因是他倾心办报,舍不得离开正蒸蒸日上的《时务报》,也想在上海“ 开堂讲学”,而在武昌则没有具体事可做。此外,双方的“论学不合”也是原因之一。 但这次历史性的会晤结下了张、梁的师生交谊。梁启超既诚惶诚恐,又喜不自禁,开始 对张执弟子礼。他回到上海后写信给张之洞,追忆武昌晤面之情形:“赐以燕见,许以 尽言,商榷古今,坐论中外,激言大义,不吝指授,刍荛涓流,靡不容采,授攴愧赆, 殷勤逾恒,宁惟知己之感,实怀得师之幸”;信中即尊称张之洞为“吾师”,盛赞张之 洞兴学育才之成效,并说“今海内大吏,求其通达西学深见本原者,莫吾师若,求其博 综中学、精研体要者,尤莫吾师若。故为今之计,莫若用政治学院之意提倡天下”,并 向张之洞提出了学堂课程改革的建议[1](文集之一《上南皮张尚书书》P105-106)。可 见,武昌会晤建立的师生交谊,把二人关系推向了高峰。 以往有些论著谈张之洞参与维新运动,以“投机”或“假”立论,这有失偏颇。梁启 超对张执弟子礼,也非一时心血来潮。他与张之洞合作,首先是出自变法救亡的共同愿 望,其次在推动社会改革与文明进步问题上确实存有许多共识。 其一,在兴修铁路问题上,张之洞倡修芦汉铁路,梁启超赞赏有加,曾致函汪康年, 劝其“力赞香帅”修铁路。他说:“今诚能于南北冲途成一大路,而令商民于各直省接 筑,则十年之间,如身使臂,臂使指,与今日电线相应,转弱为强之机,可计日而待也 。”[3](第2册P1829)梁又上书湘抚陈宝箴:“今日救中国,下手工夫在通湘粤为一气 ,欲通湘粤为一气,在以湘之才用粤之财,铁路其第一义也。”[6](第2册P592)张之洞 知悉梁热衷修铁路后,1897年夏,曾荐举梁启超参与筹划修铁路。梁氏《三十自述》称 :“直隶总督王文韶,湖广总督张之洞,大理寺卿盛宣怀连衔保奏,有旨交铁路大臣差 遣,余不之知也。既而以札来,粘奏折上谕焉,以不愿被人差遣辞之。张之洞屡招邀, 欲致之幕府,固辞。”[12](上P366)胡思敬在《戊戌履霜录》中也有张之洞荐举广东举 人梁启超的记载。梁启超虽然没有加入张之洞幕府,也没有接受修铁路的差遣,但已表 明了双方对修铁路的共识和愿望。 其次,在戒缠足、兴农学、兴女学等社会改革问题上,梁启超大力宣传和组织各种学 会;张之洞则积极支持、参与这些改革社会的活动,并力邀梁启超赴鄂商谈。1897年夏 秋间,梁启超、汪康年等在上海成立戒缠足会和农学会,张之洞不仅为之作序,请求列 名参加,并捐款支持。他致函说:“戒缠足叙,呈教。农学会请附贱名,谨捐银五百元 ,已交汇号。甚盼卓老(指启超)中秋前后来鄂一游,有要事奉商,欲得磐桓月余。”[1 3](第12册P10347)这封信中所说的“戒缠足叙”,即《戒缠足会章程叙》。梁启超议定 了该章程后,不仅自撰了《戒缠足会叙》,还邀张之洞为之作序。汪诒年说:“梁君( 启超)所拟章程既定稿后,南皮张孝达尚书时为两湖总督,特为作序以重其事。”[5](P 70)仔细检读梁、张各自所写的序文,便会发现二人所见略同。譬如,梁启超指出缠足 的危害“是率中国四万万人之半,而纳诸罪人贱役之林,安所往而不为人弱也。……而 吾中国满蒙旧俗,幸未染此,后妃崇贵,同屦依然”[1](文集之一《戒缠足会叙》P121 )。张之洞也列举了缠足之危害,认为缠足使“此四万万人者,己二分去一,仅为二万 万人。……吾华民之禀赋日薄,躯干不伟,志气颓靡,寿命多夭,远逊欧美各洲之人, 病实坐此。试观八旗满蒙不缠足,广东沿海不缠足,其人气体之强,即胜各省,信而有 征”[13](第12册P10060-10061)。两相对照,文字表述虽异,其实寓意相同。张之洞还 特意在文中赞扬了梁启超:“梁君卓如合南北之贤者数十辈,倡为此会,并为之说,其 意美矣。”[13](第12册P10061)时务报社收到了张之洞的序文后,梁启超急催汪康年刻 板印刷:“张香帅序定何时刻?此期似不能不刻。……今得香帅序尤当大振军声,不可 更示人以失望。”[3](第2册P1867)他在《医学善会叙》一文中,也对“南皮先生叙不 缠足会”加以赞扬。可见二人相互推重,张为梁的活动加油助威,梁则希望借助总督大 人的支持以扩大改革的社会影响。此外,二人均重视农业改革,梁设立农学会,张请附 名参加;梁撰有《农会报序》,主张讲求农学,区分门类“近师日本,以考其通变之所 由;远摭欧墨(美),以得其立法之所自”,主张学习西国农学新法[1](文集之一《农会 报序》P131)。张之洞也认为“农务尤为中国之根本”,要讲求修农政,兴农学,在武 昌设立农务局和农务学堂,分设农桑、畜牧、森林等专业,聘请美国农学专家当教习, 购买美国新式农具和棉花、谷物、果品良种进行试验,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梁启超还对 张之洞所办的洋务事业多有赞扬,1897年,他撰《记自强军》一文,称赞张之洞署理两 江时编练的自强军,“所闻自强军者,全军操练仅八阅月,马军乃一月有余耳,而其士 躯之精壮,戎衣之整洁,枪械之新练,手足之灵捷,步伐之敏肃,纪律之严谨,能令壁 上西士西官西妇观者百数,咸拍手咋舌、点首赞叹。……惜夫中国之大,而可观之兵, 只有此数也”[1](文集之二《记自强军》P32-33)。其赞赏、钦羡之情溢于言表。可见 此时二人是相互支持、相互借重的。 再次,在改科举、废八股问题上,梁启超认为:“惟科举一变,则海内洗心,三年之 内,人才不教而自成,此实维新之第一义也。”[6](第2册P546)1898年4月,梁启超联 合举人百余人,上书请废八股取士制度,都察院和总理衙门均不肯代奏。为此,他设计 了由维新同志拟稿十折,筹集三千金,分馈台官,请求他们一个月内上陈改科举、废八 股奏稿十折的方案。[6](第2册P546-547)作为教育家,张之洞对科举八股取士之弊也十 分清楚,他主张书院、学堂开设西学课程和奏请清廷对新式学堂毕业生给予奖叙,就是 对科举制的挑战。他说:“救时必自求人才始,求才必自变科举始。”[13](第12册P10 688)1901年6月,曾请求清廷宣谕议改科举,讲求实学。但他深知科举事关重大,直到1 905年才正式奏请废科举。梁启超说:“即如八股取士锢塞人才之弊,李鸿章、张之洞 何尝不知之,何尝不痛心疾首而恶之。张之洞且尝与余言,言废八股为变法第一事矣, 而不闻其上折请废之者,盖恐触数百翰林、数千进士、数万举人、数十万秀才、数百万 童生之怒,惧其合力以谤己而排挤已也。”[1](专集之一《戊戌政变记》P84)可见,他 们二人曾商讨过改科举、废八股的问题,并早已取得了共识。 总之,此时的梁启超与张之洞,出自对变革社会的共同认知和志趣,已建立起相互倚 重、支持的合作关系,这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维新运动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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