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应该说戴高乐的公民投票对他本人，和对法国政局产生了非常深远的影响。第五共和国所实施的变革在法国政治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能否设想，如果没有公民投票的支持，这些变革能够实现吗？下面从三方面谈谈公民投票的历史影响：
    第一，公民投票的成功给戴高乐本人以有力的支持，使他重返政坛后大刀阔斧地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1941年1月，戴高乐因与议会各政党发生冲突而被迫辞职，对此他一直耿耿于怀，渴望重新出山一展宏图。1946年6月16日， 戴高乐在法国北部小城贝叶发表一篇著名演说，全面描述了他心中的共和国蓝图。讲话结束时，他说：“我们面前虽然困难重重，但是我们仍要将这一场深刻的变革进行下去，使我国的男男女女都生活得更加富裕，安全和快乐，使我们的人口更多更坚强有力，亲如手足。……”（13）这个讲话气势宏伟，激情充沛，条理明晰，言之谆谆。然而响应者寥寥。相反，官方和舆论界认为戴高乐发出的是“个人专制威胁。”1947年，戴高乐发起成立了法兰西人民联盟，为重新掌权而奔走呼号，联盟一度获得较大影响，但梦想依然是梦想。1950年8月17日，戴高乐大声疾呼， “面对日益增长的危险，我声明，我准备重新掌权。”（14）然而没有人理睬他。一直等了12年，机会才重新垂青于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他需要从全国人民的欢呼声中汲取力量。1958年9月28日的第一次公民投票，形成了他复出后支持戴高乐的第一个高潮。 赞成票占压倒的多数，占投票数的4／5。弃权率非常之低，仅占15％。在法国的海外属地，赞成票占总数的95％。一时间，戴高乐令世瞩目，海内外景仰。历史赋予戴高乐以最好的时机来实现他的政治抱负。他可以放手大干了。第二次和第三次投票结果虽逊于第一次，但考虑到他在阿尔及利亚遭到政界、军界、舆论界、阿尔及利亚的法国人的激烈反对，考虑到他在这场暴风雨中多次遭暗杀的危险记录，这两次公民投票对他给予的支持是难以言喻的。可以说，正是由于公民投票形成的支持浪潮使他得以安度危机，化险为夷。1962年，当戴高乐一提出就普选总统举行公民投票，反对的呼叫声铺天盖地，排山倒海。所有的政党、报刊、传播媒介，有关团体、组织和个人一起高喊：反对！反对！反对！戴高乐依然感到欣慰，有效票仍高达62％。他说，“我应该把事情进行下去。”因此，公民投票对戴高乐坚定信心，排除万难，激流勇进，将梦变现实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第二，公民投票的成功保证了第五共和国政权的稳定性、连续性、权威性，彻底翻开了法国政治史上新的一页。1958年宪法赋予总统以极大的权力。“共和国总统要确保宪法得到遵守。总统通过仲裁，保证公共权力机构正常行使职权和国家的持续性。共和国总统是国家独立领土完整、遵守共同体协定和条约的保证。”总统可以任命总理、政府其他人员、军政要员，宪法委员会3名成员和主席，最高司法会议9名成员。总统主持内阁工作；作为三军统帅，负责国防委员会和最高防务会议；最高司法会议。总统领导外交。总统可以散国民会，提交公民投票，援引宪法第16条等等。所有这些权力都由9月28日的公民投票所许可。它给戴高乐以充分的行动自由。1960年10月23日，他巡视突尼斯时发表一个声明说，“领导法国的职责属于法国所委托的人，而这个职责名符其实地属于我本人。我毫不含糊地在这里说清楚这一点。”他这么说，没有任何人觉得有什么不妥。1961年1月和1962年4月两次公民投票使这些权力经受了考验。1962年10月的公民投票又将总统的授权建立在更坚实的基础上。当初曾激烈反对总统享有的如此广泛权力的人如弗朗索瓦·密特朗今天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些权力。政府的权威于是确立起来了。第三、第四共和国政局长期动荡的历史已成为过去。在戴高乐就任总统的十年间，先后进出马提翁大厦的只有三位总理。他们是米歇尔·德勃雷·乔治·蓬皮杜和莫里斯·顾夫·德姆维尔。在蓬皮杜任总统的六年内，只任命过两位总理。他们是雅克·沙邦-戴尔马和皮埃尔·梅斯梅尔。吉斯卡尔·德斯坦任总统的七年间，相继出任总理的还是两位：雅克·希拉克和雷蒙·巴尔。自戴高乐以来，政权一直在相对稳定中，政权危机也基本上按制度程序获得解决。普选总统的制度也最终确立。从1965年到现在先后有四位总统入主爱丽舍宫，他们分别是戴高乐、蓬皮杜、德斯坦和现任总统密特朗。这几位总统都是普选产生的。普选制度保证了政权的有序更迭和连续性，消除了因人事变动而使政局陷入混乱和政策大起大落。这一切都与戴高乐的公民投票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第三，公民投票提高了政治透明度，扩大了公民参政权。虽然公民投票具有各种局限性，比如受制于领导人的声望，把复杂问题简单化，受政党、舆论、团体的影响等等，但它毕竟将一些重大问题直接提到全体公民面前，由全国人民决定。这本身就是一个进步。在第三、第四共和国时期，议会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重大问题由议会说了算。1940年，希特勒大举入侵，国难当头，议会授权贝当元帅与希特勒停战媾和，授权贝当实行个人独裁，并与希特勒狼狈为奸。如此重大的事情人民竟没有发言权。公民投票给法国公民提供了这样的机会。戴高乐在公民投票前经常通过广播、电视向全国发表讲话，详细说明为什么举行公民投票，公民投票的目的是什么等等，把问题清清楚楚地摆在每个人面前。同时由于反对党有充分的表达自由，各种观点一起亮出来，孰是孰非，由全民公决。其次，公民投票因此成为一种制约机制，不仅对政党，而且对总统本人有相当的约束性。从而使法国政治生活具有更多的人民性。然而，这显然是资产阶级政治家所忌讳的。尽管戴高乐口头上高喊“人民主权”，但形势对他不利时，他也不轻易举行公民投票以作茧自缚。在他之后，蓬皮杜曾就英国进入共同市场的协定举行过一次公民投票，但弃权票远高于投票率。德斯坦根本没举行过。密特朗在1984年曾想就教育改革法案举行公民投票，终因反对党的异议而没有举行。目前，法国正准备就批准“马斯特里赫特条约”举行公民投票，这是对密特朗总统的又一次考验，结果如何，只好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