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知识分子除了涉足方城,小试身手之外,还有不少人到跑马场,回力球场,跑狗场一赌输赢的。被高楼与蜗居、文山与商海无情挤压的下层知识分子们参赌的动机、心态、意绪表现出直接、卑琐、茫然……与传统士大夫以天下为己任的远大抱负以及自尊、清高、洒脱的风度毫无共同之处。近代(尤其是民国)士林的靡萎之风在这里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 也就是在这靡萎之风遍被士林之际,仍然有许多知识分子没有同流合污,仍然维持着传统士大夫那种清廉自许、刚健自为的风范。这些知识分子对赌博的厌烦,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传统伦理的熏陶。巴金说是他的“父亲的板子从小就给我打掉了赌博的兴趣。因此,我对于那些整天把时间和金钱浪费在牌桌旁边、赌窟里面的人,就觉得有点不近人情了。”(注:巴金:《赌》、《旅途随笔》,生活分店1934年版。)梁实秋的“家庭守旧,绝对禁赌,根本没有麻将牌。从小不知麻将为何物。”有一次他向父亲问起麻将的打法,遭到严辞训斥:“打麻将吗?到八大胡同去!”“吓得我再也不敢提起麻将二字,心里留下一个并不正确的印象,以为麻将与八大胡同有什么密切关联。”(注:梁实秋:《麻将》。)梁的父亲的教训是很有意味的,实际上是说赌博与士人身份不符。梁实秋后来坚决不受麻将的诱惑,大概便得益于自幼建立起来的这种身份观念:赌博无异于市井无赖狎妓嫖客的勾当,非清高儒雅的士大夫所能为。 如果说,巴金、梁实秋等拒赌尚属一种洁身自好的个人行为,那么,“五四”前后毛泽东、陈独秀、蔡元培、恽代英等通过舆论、社团等形式拒赌禁赌,则带有转移世风的鲜明历史自觉性。毛泽东组织的“新民学会”,其简章规定“以砥砺品行、研究学术为宗旨”。会规有“不懒惰、不赌博、不狎妓……”等条文,“含有一种实事求是、尚朴实、主诚实、禁浮华、戒骄躁等精神。”(注:萧三:《毛泽东同志在“五四”时期》,中国青年出版社1979年版,《光辉的五四》。)“少年中国学会”规约第十四条中有禁“嫖赌”等不道德行为,其目的在于“转移末世风气。本会信条,在积极方面,则有奋斗、实践、坚忍、俭仆之规定;在消极方面,则有第十四条概括规定之禁欲,实欲由少数青年身体力行,以造成一种善良之风气。”(注:王光祈:《本会发起之旨趣及其经过情形》,《少年中国学会会务报告》第三期,1919年5月1日。)武昌利群书社等社团会规中都有不嫖赌的内容。“当时不少的青年学生是沉醉在极端个人主义的享乐腐败生活中:嫖、赌、烟、酒、鄙弃劳动、考试带夹带。代英同志针对这些时病,制定一种每日自省病,问本日是否做了利群助人的事,是否做到不嫖、不赌、不吸烟、不饮酒、不谎言、不带夹带等事。特别注意是否尚存留着这些意识与思想”(注:廖焕星:《武昌利群书社始末》、《五四时期的社团》(一),三联书店1979年版。)。民国初年,蔡元培与李石曾、吴稚晖、宋教仁等人先后发起进德会、六不会和社会改良社等改良社会风气的社会团体。其主要戒约为:不狎妓、不赌博、不置妾、不吸烟、不饮酒等。但当时并无多少人实行。1918年1月19日,蔡元培又在《北京大学日刊》上刊登《北京大学之进德会旨趣书》,重新发起组织进德会。规定会员分为三种:甲种会员:不嫖、不赌、不娶妾;乙种会员:于前三戒外,加不作官吏、不作议员二戒;丙种会员:于前五戒外,加不吸烟、不饮酒、不食肉三戒。当时入会者不少,据记载教师76人,职员92人,学生301人。著名学者如李大钊、陈独秀、胡适、马寅初为甲种会员,蔡元培、范文澜、康白情、钱玄同为乙种会员,梁濑溟、张申府为丙种会员。由于不嫖、不赌、不娶妾为最基本的入会条件,因此,所有入会会员都是赞成戒除赌博的(注:梁柱:《蔡元培与北京大学》,宁夏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五四”时期进步知识分子的上述禁赌努力,给混浊卑琐的士林风气贯注了一股清新和煦的春风。尽管她在当时是那么微弱,但却代表了时代和社会的新潮流,后来的历史发展证明,正是这批新型知识分子,带领广大人民群众,创造了一个使包括赌博在内的社会陋习全面、彻底禁止的新社会。诚如毛泽东所说,五四代表中国知识分子新方向,他们所努力提倡并身体力行的新风尚,才是近代士林风气的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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