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工商业的发展是以农业为基础的。江南地区农业生产力的发展及其产品的商品化,支持了江南社会商品经济的发展和繁荣。明朝中叶的江南地区,特别是太湖流域,是农产品多种经营的地区。除了水稻等粮食作物外,其他农业经济作物普遍种植。张羽《芙蓉庄记》云:“吴兴为东南沃野,山居竹木材章,水居菱芡芰荷,田畴繡淛,陆地桑麻菽茭蔬果,此其利皆可致千金。”人们“爱地重于金玉,虽尺寸不以假人。”土地的价值和使用率相当高,“其为卉木花草,芬葩艳丽,可以娱耳目而妨地利者,悉弃不好。”对田地的经营,精耕细作,“时察百物丰俭而贸易其间”,生产以营利。(注:张羽《张来仪文集·芙蓉庄记》。)温鼎《现闻偶录》谈南浔情形说:“新谷登场,不闻从事于春花。前志所载田中起濛,插种菜麦,今皆无有,惟垄畔桑下,莳种蚕豆。吾镇所辖十二庄,大率如此,春郊闲眺,绝无麦秀花黄之象”。更有甚者,“近市之黠农,专务时鲜蔬瓜,逢时售食,利市三倍”。李诩《戒庵老人漫笔》有记常熟谈参(谭晓)雇工搞多种经营,从事商品生产事例。此人颇“有心算”,他把乡人抛荒的洼芜之地“薄其直收之,佣饥者,给之粟”,把最低洼处改造成池塘,周围高垅“辟而耕之,岁之入,视平壤三倍”。被他改造的池塘“以百计,皆畜鱼。池之上,为梁为舍,皆畜豕。谓豕凉处,而鱼食豕下,皆易肥也。”陆地上则“植果属。其污泽,植菰属。可畦,植蔬属。皆以千计”。这样规模的生产经营,当然不是为了自给自足。另外,在其土地所辖之“乌凫昆虫之属,悉罗取,法而售之,亦以千计”。他把每天出售回笼的货币,分别投入各种标着农副产品名称的匣中,“盈乃发之,月发者数焉”,可见其商品生产的规模。这都是江南地区社会分工的扩大和商品经济的不断发展所造成的。 江南农业多种经营经济,又有助于农业和手工业的结合,也有助于作物种植的专门化和商业性农业区的形成。陆容《菽园杂记》云:“江南名郡,苏杭并称。然苏城及各县富家,多有亭馆花木之胜,今杭城无之,是杭俗之俭朴愈于苏也。湖州人家,绝不种牡丹,以花时有事蚕桑,亲朋不相往来,无暇及此也。严州及于潜等县,民多种桐、漆、桑、桕、麻、苧。绍兴多种桑、茶、苧。台州地多种桑、桕。其俗勤俭又皆愈于杭矣。苏人隙地多榆、柳、槐、樗、楝、谷等木,浙江诸郡,惟山中有之,余地绝无。苏之洞庭山,人以种桔为业,亦不留恶木,此可以观民俗矣。”朱国祯《涌幢小品》言:“湖之畜蚕者多自栽桑,不则豫租别姓之桑”,故“新丝妙天下”。棉花种植与棉纺织业是明代开始发展的新产业,叶梦珠《阅世编》说:“吾邑地产木棉,行于浙西诸郡,纺织成布,衣被天下。至清代中叶,犹“遍地皆是,农家赖其利与稻麦等”。(注:褚华《木棉谱》。)林则徐估计植棉要占农业经营的70-80%,从事纺织业的人数,也占到总人口的60%左右。黄《锡金识小录》云:“常郡五邑,惟吾邑不种草棉,而棉布之利,独盛于吾邑,为他邑所莫及。”因此,松江的棉织业中心,苏杭的丝织业中心的产生,无锡“布码头”的声誉,皆由此而起。 江南农村中,有着地主和小农两种经济成份,与此相适应,存在着地主和农民两个阶级。江南地区的社会特点,导致了农业中封建生产关系的比较松弛,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萌芽的发生,创造了较为有利的条件。商业性农业的发展,使一部分地主和富裕农民逐步走上经营地主的道路,使用雇工劳动力必然对农村生产关系的变革,产生重大影响。张履祥《补农书》中说:“今人骄惰成风,非酒食不能劝,比百年前大不同矣。”雇工的“骄惰”并且“成风”,说明其人数众多力量的增大,也说明雇主的普遍,雇工游离性和选择程度的加强。总之,他们的社会地位比过去有了很大的提高。 雇佣劳动者不仅受雇于农村,而且还大批向城镇溢散,与城镇雇佣劳动者一起,成为手工业和商业服务行业的雇佣劳动力及其后备军。 多种因素的相互作用,促使江南地区都市化运动的蓬勃兴起。原有城市的城区不断扩张,街坊延伸,商业网点拓展,座商数量剧增,大小铺店连门;新兴集市平地张幕,画界成巷;有些集市点逐步发育固定摊位、店铺,百业开发,居民日众,“成都成邑”。如黎里镇,已发展“居民千百家,百货并集,无异城市”的江南巨镇,入清后“居民更二三倍”;还在继续发展之中。“杭州省会,百货所聚。其余各郡邑所出,则湖之丝,嘉之绢,绍之茶之酒,宁之海错,处之瓷,严之漆,衢之桔,温之漆器,金之酒,皆以地得名。”(注:王士性《广志绎》卷4。)顾公燮说:“即以吾苏而论,洋货、皮货、绸缎、衣饰、金玉、珠宝、参药诸铺,戏园、游船、酒肆、茶店,如山如林。”(注:顾公燮《消夏闲记摘抄》上。)南京留都,为“五方辐辏、万国灌输”和“南北商贾争赴”的繁荣城市,初步统计已有缎子、酒坊、磨坊、香蜡、医药、米豆等95个行业。(注:正德《江宁县志·铺行》上。)《雪堂随笔》记其侵官道以为肆的现象云:“繇礼部西出三山门,所经皆通衢,可容九轨。后以民之居肆者,增置篷搭,以便贸易。部因其输税,听之,不为限制。于是,层垒构架,曩之通衢,化为夹巷,不可方轨。”而原有的专业性坊巷,“织锦坊、颜料坊、毡匠坊等皆空名,无复有居肆与贸易者矣。”(注:顾起元《客座赘语·市井》,卷1。)反映了城市工商业发展已冲破“各有肆区”的旧制,以满足人们生产和生活的需要为前提的日趋合理的布局。五光十色的城市生活,吸引着众多的人口,居民“百物皆仰给于贸居”。至明末,扬州的人口就增长到80多万,“四民自士、农、工、贾而外,惟牙侩最多。……扬州、瓜、仪经纪不下万数。”(注:万历《扬州府志·习俗》卷2。) 星散在江南水乡与城市间的市镇,少则数里,多则一二十里,交通非常便利,形成了商品经济交流的网络体系,不仅对于本地域的社会经济具有重大意义,而且亦对本地与外地的经济沟通,具有相当的作用。本地的丝棉纺织品“衣被天下”,各地的“富商大贾,数千里辇万金而来,摩肩连袂”,“挟重资而来市”。他们出手“白银动以数万计,多或数十万两,少亦以万计。”(注:康熙《吴县志·物产》,卷17;顾公燮《消夏闲记摘抄》卷中。)这种交易盛况即是江南社会商品经济发达繁荣的表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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