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族势力之复兴与曹睿顾命大臣之变易(3)
他以为曹魏没有真正的“忧国之臣”,“祸在旦夕”。确实,曹魏政权的社会基础是相当薄弱的,广大朝臣暗中多倾向司马懿,这也正是魏明帝忧虑之所在。 然而,没有哪一个统治阶级或统治集团会心甘情愿地退出历史舞台。魏明帝既已怀疑司马懿并非“社稷之臣”,自然会有所提防,他产生了“使亲属广据权势”的想法,即重用宗室人物,以对抗司马懿及“朝臣”的力量,从而引发了激烈的辅政大臣之争。据载,景初二年( 238)十二月,年仅30余岁的魏明帝病重,然其无子,收养了两个宗室子弟为子,并决定以8岁的曹芳为太子。芳年幼,自然无法亲政, 故明帝将上述想法付诸实施,任命曹操子燕王宇为首辅,又以曹肇等人协助,形成了一个宗室顾命集团。《三国志·魏书·燕王宇传》: (景初二年)冬十二月,明帝疾笃,拜宇为大将军,属以后事。受署四日,宇深固让,帝意亦变,遂免宇官。 同书《明帝纪》注引《汉晋春秋》也载:“帝以燕王宇为大将军,使与领军将军夏侯献、武卫将军曹爽、屯骑校尉曹肇、骁骑将军秦朗等对辅政。”以上诸人,宇、爽、肇为宗室子弟,至于夏侯氏,曹操之父本出自夏侯氏,且又通婚,秦朗为曹操养子,素得明帝信重。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曹魏宗室辅政集团。 曹宇诸人执政之后,首先把矛头指向世族朝臣代表司马懿,《三国志·魏书·明帝纪》注引《魏略》载:“燕王为帝画计,以为关中事重,宜便道遣宣王从河内西还,事以施行。”又《三国志·魏书·刘放传》注引《孙资别传》:“宣王在汲,献等先诏令于枳关西还长安”。当时司马懿征辽东未还,曹宇、夏侯献等企图径直将其派往关中,使他远离权力中心。对大族“朝臣”中其他实权人物如中书监刘放、中书令孙资,他们也意欲排挤,《三国志·魏书·明帝纪》注引《汉晋春秋》称放、资“久专权宠,为(秦)朗等素所不善”,《三国志·魏书·刘放传》。注引《世语》说得更明白:“放、资久典机任,献、肇心内不平。殿中有鸡栖树,二人相谓:‘此亦久矣,其能复几?’指谓放、资。”由上述考证可知,曹宇等人执政虽仅有四天,但他们已表现出了明确的政治意向,即打击儒学大族的代表,遏制其控辖朝政的势头,这也是魏明帝的意思。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明帝于十二月辛巳命曹宇等辅政,却于甲申将其罢免,可谓旋进旋黜,前引《燕王宇传》说:“受署四日,宇固深让,帝意亦变,遂免宇官”。《刘放传》说得更生动:“宇性恭良,陈诚固辞。帝引见放、资,入卧内,问曰:‘燕王正尔为?’放、资对曰:‘燕王实自知不堪大任故耳。’帝曰:‘曹爽可代宇否?’放、资固赞成之。”根据《三国志》的多处记载,魏明帝之更替辅政大臣,其因有二:一是曹宇等人“陈诚固辞”;二是明帝对他们的能力有怀疑。事情真这么简单吗?细心考订,上述情节皆为捏造。查《通鉴》,司马光不用《三国志》的记载,而依《汉晋春秋》和《世语》立说,《通鉴考异》称:“按陈寿当晋世作《魏志》,若言放、资本情,则于时非美,故迁就而为之讳也。今依习凿齿《汉晋春秋》、郭颁《世语》,似得其实”。据《三国志·明帝纪》注引《汉晋春秋》,甲申,明帝‘气微”,曹宇诸人“有所议”,仅留曹爽一人守侯,刘放、孙资乘机“突前见帝”,劝明帝改换辅政,理由有四:一是提醒明帝“忘先王诏敕,藩王不得辅政”;二是“陛下方病,而曹肇、秦朗等便与才人侍疾者言戏”;三是“燕王拥兵南面”,限制他们入宫;四是警告明帝“委祖宗之业,付二三凡士,寝疾数日,外有壅隔,社稷危殆”,所谓“外有壅隔,让稷危殆”,实际是暗示操纵军政大权的司马懿和“朝臣”有不满之情,并有倾覆社稷之危。当时明帝已神智不清,放、资举曹爽代定,又白“宜诏司马宣王使相参”。明帝从之,但即刻又反悔,放让明帝立诏,其实帝已“困笃”,“放即上床,执帝手强作之”,出而大言:“有诏免燕王宇等官,不得停省中。”宇诸人“相与泣而归第”。 由上考可知,魏明帝临死前突然更换宗室辅政大臣,且以司以懿“相参”,并非其本意,完全是世族“朝臣”代表刘放、孙资策划的一次阴谋政变。他们举曹爽,明帝便问“堪其事不?”爽也无准备,“流汗不能对”,孙资代答“臣以死奉社稷”。(注:《三国志》卷14《刘放传》注引《世语》)他们之所以之样安排,因为必须一名宗室辅政,相较之下,曹爽有“庸才凡品”之称,易于对付。放、资二人在明帝绝气之际改变了他意欲“亲属广据权势”的打算,代之以曹爽和司马懿共同辅政。 因此,对魏明帝顾命大臣之改易,切不可以一般的宫廷权力斗争视之,它是汉魏以来寒门与儒学大族长期斗争的产物。刘放、孙资之所以能在关键时刻迫使明帝改易顾命人选,黜退燕王宇等人,尽管有各方面因素起作用,但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他们代表了世族朝臣的利益,在于他们的背后拥有一个正在崛起的社会阶级的支撑。由于文献记载的不足,当时诸多朝臣的态度已无从祥述,但从明帝改易顾命大臣之后他们无任何不同反响看,显然这也正是他们所期望的结果。至于司马懿、他虽不在洛阳,但毫无疑问题,他的特殊地位与身份决定了他仍是这一政变的核心人物。根据一些材料的分析,司马懿此时虽领兵在外,但他对洛京政局的变化有遥控之力,懿与放、资诸人早有关连。清人王懋竑一针见血地指出: 当文帝、明帝受腹心之托,膺社稷之重寄,不同一言之谏争,而且阴结刘放、孙资以为内主,卒以倾魏。(注:《三国志集解》卷9注引) 对此,《晋书·宣帝纪》有一段记载可以证实: 先是,诏帝便道镇关中,及次白屋,有诏召帝,三日之间,诏书五至,手诏曰:“间侧息望到,到便直排阁入,视吾面。” 由此可见懿与放、资等在当时有十分紧密的联系。所谓“手诏”,正是刘放等伪造的,可以说司马懿与长期控制曹魏中枢机要大权的刘放、孙资等已结成了集团,正是他们内外呼应,才完成了这次决定未来历史走向的政变。司以懿诸人的结党及其辅政大臣地位的确立,是他们对曹魏皇权的第一次挑战,这标志着寒门与儒学大族的斗争又到了一个转折关头,预示着儒学世族已踏上了全面复兴之路,仅就曹氏、司马氏之争而言,这也是司马氏代魏的第一回合的较量,此后政治斗争的格局亦基本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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