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与西洋文化”研究中的两个问题(2)
二、康熙帝招揽西士之风何以中断 康熙帝热衷西学的精神为什么没有成为家法传承下来?乾隆帝自称处处学习他的祖父,为什么没有学习西洋科学知识的热情,尽管在青少年时期奉乃父雍正帝之命,跟从康熙帝第十六子庄亲王允禄学习算术,要讲学习西学的条件,比康熙帝初学时期要好得多,可是他为什么没有那种热情,不像康熙帝那样招募西方科技人才?为此需要了解康熙帝个人的特点以及与天主教关系的变化。我想到了五个方面的因素: 第一,康熙帝初政的特殊需要--历法之争,学习有偶然性,并有强烈的政治性。康熙帝在历法之争中,为掌握裁决的主动权开始学习西学,如同他后来对皇子所述的:“朕幼时,钦天监汉官与西洋人不睦,互相参劾,几至大辟。杨光先、汤若望于午门外九卿前当众赌测日影,奈九卿中无一人知其法者。朕思己不知,焉能断人之是非,因自愤而学焉。”[8]一部科学的历法,是以农为本的国策所需要的,因为它关乎农时与农产量。历法又关乎对天的认识,关乎理解天人之际--天人关系。所以,解决历法之争是政治需要,是政治行为,不是简单的学习知识的事情。 第二,康熙帝学习目的中含有较重的虚荣心,为显示自身的博学,让臣工欣羡,并以此表明胜过汉人臣子的学问,是作为满人皇帝在汉人面前文化自卑的异常心态的反映,这就是马国贤说康熙帝被臣下“奉承的狂喜”,“康熙帝确实是一个知识广博的人,他相信他的国家的所有夸张的赞美,还带有一点孩子气的虚荣心”[5](p.56)。吴伯娅指出康熙帝炫耀西学知识,是要当科学问题上的最高“裁判官”,是有意“显示出渊博的学问。为此,康熙经常在臣僚面前炫耀自己,并以捉弄汉臣为乐”[2](绪论p.16)。 第三,康熙帝的学习西学,仅仅在于技术工艺,不学西方哲学及其方法论,不涉及西方社会制度。据白晋的记载,康熙帝在接受了传教士们传授的西方天文学、几何学知识之后,指定白晋、张诚编写哲学书籍,康熙帝只是粗略浏览逻辑篇,因生病,改研讨医学[3](p.228)。病好之后,为什么不再学习西方哲学?看来他是固守中国本位世界观、宇宙观,丝毫不触动、不离开儒家传统,所以对西洋哲学不感兴趣。现代学者多认为康熙帝对西学,是重物品,斥观念,陈捷先说:“康熙虽然对西洋科学很倾心,对西洋物品很爱好;但他毕竟是中国的统治者,他不能背离中国儒家传统的。”[9](p.43)又说,康熙帝“以实用为主,所以对文化器物层面的兴趣为高,没有更深一层的向制度、行为、心态文化的核心内层推动……康熙时代传入中国的西洋文化不能在中国土地上生根,更谈不上结出成功的果实来了”[9](p.214)。刘潞认为康熙帝强调西方科技的工具价值,摒弃与中国学术不合的文化内涵。表明康熙帝的学习西学有很大局限性,就是对西方科技文明,康熙帝也是有所保留的,他还是西学中源论的提倡者。明清之际的大学者王锡阐、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方以智皆主西学中源之说,康熙帝在《三角形推算法论》中说:“论者以古法今法之不同,深不知历。历原出自中国,传及于极西,西人守制不失,测量不已,岁岁增修,所以得其差分支疏密,非有他术也。”著名的历算学家梅文鼎乃大肆申述康熙帝之说②。康熙帝对西方科学态度的重器物、斥观念,实质上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一个多世纪后张之洞提出中体西用的主张,渊源应当在康熙帝那里。由此可见,历古相传的中国文化中心论是中国人的沉重的思想负担,成为全面理解西方文化的障碍,有碍于中国社会的进步。 第四,康熙帝的对天主教及其传教士的政策,在臣民中对他的形象产生了负面影响。康熙帝允许公开传教,批准在北京建立教堂,优待传教士,为具有强烈的传统观念臣民所不能接受,雍正帝因而说康熙帝威望下降:“在朕的先父皇时期,各地才到处造起了教堂,你们(指传教士)的宗教才迅速地传播开来。”“父皇糊涂了,他只听了你们的话,其他人的话都听不进了。”“朕的先父皇迁就了你们,他在文人们心目中的威望就降低了许多。我们圣人们留下的规矩是丝毫不能更改的。”[10](p.106)这是康熙帝后人不能像他那样热衷西学的一个原因。 第五,罗马教廷的错误传教政策导致清朝皇帝禁教,影响对西学的吸收。16、17世纪,传教士是西学的主要传播者,他们采取适合中国国情、民情的传教方式。18世纪初,罗马教廷强令改变传教方式,不尊重中国国情民情,迫使康熙帝和他的继承人雍正帝采取禁教政策,从而影响西洋科学在中国的传播。 作为个人来讲,康熙帝真正了不起,为治理国家而认真学习西方科技,又是那样刻苦钻研,学用一致,颇有成就,但是传统的中国文化中心论妨碍了他深入到社会制度理念的层面,学习内容的片面性、偶然性、政治性,使得中西文化交流的高潮难以为继。 注释: ①此文为2011年11月15日至18日,台北“故宫博物院”和北京故宫博物院联合主办的“两岸故宫第三届学术研讨会”(“17、18世纪中西文化交流”)论文。 ②康熙帝:《御制文集》(第三集19卷),康熙五十三年内府刻本;参阅吴伯娅:《康雍乾三帝与西学东渐》第431~433页;徐海松:《清初士人与西学》第198页,东方出版社,2000年。 原文参考文献: [1]刘潞.康熙皇帝与西洋科学[A].国家清史纂修领导小组,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清史镜鉴(第一辑)[Z].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08. [2]吴伯娅.康雍乾三帝与西学东渐[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2. [3][法]白晋著,马绪祥译,康熙帝传[M].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所清史室编清史资料(第一辑)[Z].北京:中华书局,1985. [4]康熙朝满文朱批奏折全译[Z].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 [5]马国贤著,李天纲译.清廷十三年--马国贤在华回忆录(附录--康熙与罗马使节关系文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6]宋荦.西陂类稿(卷二十六)[M].四库全书本 [7]龙氏六续家谱·卷首下(零陵)[Z].民国十年刻本. [8]康熙帝.庭训格言(雍正帝整理)[Z].四库全书本. [9]陈捷先.康熙写真[M].台北:远流出版公司,2002. [10]朱静编译.洋教士看中国朝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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