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打行固然气焰炙人,但因其以“勇力”为资本,以抢打为生涯,故既缺乏独立性,又不为王章国法所容。为了逃避官府惩治,他们往往投于势宦门下,寻求政治庇护。明人赵用贤云: 打行之风,独盛于吴下。昔年督粮翁大立,尝被其害,几及大乱……近者踪迹愈密,诡名于乡宦家人,遂致道路以目,官司莫敢谁何?”(注:赵用贤:《松石斋集》卷二九《尺牍六·与陈按院》。) 清人余国柱云: 打降之为害,地方惟三吴有其事,遂有其名……城镇乡村无处不有,藉拳棍为生涯,视良善如几肉……倚靠势豪为城社,结连衙蠹为腹心。彼既恃有护身之符,尚何畏三尺之法?”(注:康熙《常熟县志》卷五《风俗》。) 然而,打行对绅士的依赖也非一厢情愿。对绅士来说,为了保护既得利益,更为了加强对地方的控制,也需借助打行之勇力来施展其势。例如,民抄董宦时,“董氏见万民汹汹,祸在旦夕,纠郡中打行恶少扞卫。”(注:佚名:《民抄董宦事实》。)昆山徐宦之子徐四爷为了占夺邻人田房,“飞驾械船二十只,统部枭狼仆高已、徐音等百凶”,肆行抢打(注:《徐乾学等被控鱼肉乡里荼毒人民状》24。载《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五辑。);其家奴顾君甫谋占邻人田产“百计谋圆不遂”,于是“埋伏打降二十枭,各执金箍铁尺器械”,指喝画押,强行占据。(注:《徐乾学等被控鱼肉乡里荼毒人民状》30。载《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五辑。)松江“宦孽”高槎客、高介祉、高玄照等人,谋占邻人房产不遂,即“霹驾风水有碍为由”,“统枭百众,列械层围,斩门抄燹,逢人便殴,遇物即伤,门窗锅灶,顷成齑粉”,邻畏闭户莫救。(注:《徐乾学等被控鱼肉乡里荼毒人民状》9。 载《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五辑。)徐元文侄徐振绂窜踞太仓,“纳闯将胡恩、盛五、沈石朝官、陈祥等二百余枭,助恶行凶。”(注:《徐乾学等被控鱼肉乡里荼毒人民状》2。载《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五辑。) 正是在上述动机的驱使下,绅士力图对打行进行渗透和控制,并主要采取下述方式: 一是亲自加入打行。下层绅士流氓化是晚明突出的社会问题,其情已具于顾炎武《生员论》一文中(注:顾炎武:《亭林文集》卷一。)。作为一流氓群体,打行自然以市井恶少、游手好闲之辈为主体,然而因打行有利可图,所以不少下层绅士如落第秀才,自思上进无望,便厕身其间。《亦巢偶记》载:打行“有上中下三等,上者即秀才贵介亦有之,中者为行业身家子弟,下者则游手负担里巷无赖耳,三种皆有头目。”(注:禇人获:《坚瓠集》九集卷二《打行》。)吴中,“间有豪民拥姝丽游宴,必邀一二庠士置上座以防意外。至民间兴讼,各倩所知儒生,直之公庭。于是吴中相侮,遂有雇秀才打汝之语。”(注:《万历野获编》卷二二《海忠介抚江南》。)康熙年间,常熟势宦翁是龙等募集劣衿为打手,“斩掘坟家,抬抢墓碑。”(注:《徐乾学等被控鱼肉乡里荼毒人民状》19。) 二是乡绅子弟、家奴结交打行。晚明江南乡绅,历来以“虐民”为人诟病,而其虐行的实际操作者则多系乡绅的子弟、家奴。如华亭乡绅徐阶“子弟家奴暴横乡里,一方病之,如坐水火。”董其昌之子素不加检束,倚势煽虐,乡里侧目。苏州乡绅徐廷禄“所用家童,皆能致厚产,豪于乡,乡人畏之如虎。”(注:沈瓒:《近事丛残》卷一。)在乡绅子弟、家奴肆横过程中,往往勾结甚或加入打行,以壮其声势。《福惠全书》云: 近日吴越州邑,有等无赖少年,并纠合绅衿不肖子弟,焚香歃血,公请教师,学习拳棒,两臂刺绣花纹,身服齐腰短甲,狐群狗党,出入茶坊酒肆,蜂游蝶舞,颠狂红粉青楼。闻他人有不平,便指报仇而恣抢夺,忤伊凶于一盼,辄为攒殴而折股肱,号称太岁,名曰打降。(注:黄六鸿:《福惠全书》卷一一。) 《太仓州志》载: 吾州恶习,多相殴,或倩无赖,曰打行;或倩若辈(家奴),曰宅里人。大约打行半系宅里人,则若辈尤雄。凡其族党与外亲,并外亲之外亲,俱狐假作焰。(注:崇祯《太仓州志》卷五《风俗志》。)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