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为的“托古改制”论与“西学中源”说的关系及命运
戊戌维新时期,以康有为为首的资产阶级改良派突出地用“托古改制”论鼓吹维新变法。人们在探究“托古改制”论渊源时,较多地考察其与廖平等人的今文经学的关系,其实,“托古改制”论和今文经学仅为形似,和“西学中源”说的关系则甚为密切。对此,迄今几乎无人论及,本文拟对此兼及“托古改制”论的命运作一探讨,以求教于方家。 一、康有为曾经深受“西学中源”说影响 人们熟知康有为是近代“托古改制”论的发明者,但很少人注意到他在发明这一理论以前,是“西学中源”论者。 “西学中源”说先于“托古改制”论问世。 明末清初,欧洲传教士为在中国立稳脚跟进行传教,把西方一些科学技术介绍给中国,引起开明的中国士大夫兴趣,他们一方面大胆地学习西学,一方面受牢不可破的祖先崇拜思想束缚,认为中国先圣先贤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发明了各种科学技术,可惜失传了,而外国人得其绪余,踵事增华,转而为中国所不及,因此可以承认今人在科技方面有不如西人处,但不能说中国古代贤哲不如西人。他们努力寻求证据,证明西方科技中国古已有之。康熙便说西方代数是“东来之法”,即中国之法。清初最负盛誉的天文数学家王锡阐梅文鼎均花费大量精力论证:“西学原本中学,非臆撰也。”(阮元:《畴人传》第35卷,商务印书馆1955年,第436页。 )他们提出的“西学中源”说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第二次鸦片战争后,中国人意识到非学西方不足以自强。随着学习西方规模不断增大,“西学中源”说日益流行。甲午战争前,倡导学习西方的冯桂芬、张正牧、王韬、薛福成、郑观应、宋育仁、陈炽、汤震、曾纪泽等都鼓吹“西学中源”说,他们把西方的天文、数学、物理、化学、机器等都说成是中国人首先发明,即便是议会制席也是由中国古代国人议事制度发展而来。(注:参见拙作:《西学中源说的历史考察》,《安徽史学》,1988年,第4期。) 康有为原本接受传统的儒家教育,1879年初步接触西学,1883年更“大攻西学书。”(注:康有为:《康甫海自编年谱》,光绪五年,光绪八年。)19世纪80 年代正是“西学中源”说较为流行的时代,他接受了“西学中源”说。1886年,他在《民功篇》中说,黄帝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最辉煌的时代,“凡生民千制百学,至黄帝而大备,后世加者寡矣。”但是,后世不仅少有发明,反而使先圣先贤的很多发明先后失传,而“裔夷得窍其余绪,而擅其长”。(注:康有为:《民功篇》,姜义华等编:《康有为全集》第1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35页。)同年,康有为又在《康子内外篇》中说:“地体浑园之说,出于《周髀·周公问》。(注:康有为:《康子内外篇》,《康有为全集》第1册,第185页。)他还对给谏洪右臣“驳诘洋人政事制度, 详斥洋学者之非”表示异议,指出洪右臣“于洋人情事利弊,似未甚得其綮肯。既未足以折西人,亦不能服讲洋学者之心。”还说:“公谓西国之人专而巧,中国之人涣而钝,此则大不然也。我中人聪明为地球之冠,泰西人亦亟推之。自墨子已知光学、重学之法,张衡之为浑仪,祖日桓之为机船,何敬容之为行城,顺席之为自鸣钟,凡西人所号奇技者,我中人数百年皆已有之,泰西各艺皆起百余年来,其不及我中人明矣。”(注:康有为:《与洪右臣给谏论中西异学书》,《康有为全集》第1册,第535、537页。) 二“托古改制”论和“西学中源”说异曲同工 从1892年起,康有为开始构筑“托古改制”论。不少论者从龚自珍、廖平那里为之寻找思想源头。康有为曾经崇拜过龚自珍,龚自珍是著名的今文经学家;康有为也受过廖平的影响,1888年,见到廖平的今文经学著作,“乃尽弃其旧说。”(注: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饮水室文集》第34卷,第56页。)其旧说为古文经学。 不少论者据此而认为康有为“托古改制”思想源于龚廖。 其实,康有为的“托古改制”和今文经学形同而实异。当时人已看出这一点。 廖平说,康有为的《孔子制考》祖述了他的《知圣篇》,“而多失其宗旨。”(注:寥平:《四益馆经学四变记·二变记》。)事实正是如此。《知圣篇》大讲孔子为素王, 受命制作。但是廖平反对学西方资本主义制度。他说孔子未生之前,中国“君臣上下尊卑之分,甚为疏略,大约与今西人相等。”孔子对此不以为然,遂定“新制,细为分别,故礼以定嫌疑,辨同异为主。《春秋》于大夫、诸侯尊卑仪注,极为区别。”又说:“孔子特建纲常,以拨其乱,反之正。‘百世以俟’,正谓此耳。”(注:寥平:《知圣篇》,李耀仙主编:《寥平学术论著选集》(一),巴蜀出版社,1989年版,第185、219页。 )而康有为却说孔子主张平等、民主,和廖平之说恰恰相反。梁启超指出,康有为和廖平等“所治同,而所以治之者不同。”廖平等拘于《公羊》之例,不能放开眼光深探其中微言大义,“故还珠而买椟”,仅得其表,不能得其真谛;康有为“惟究于义,故藏往而知来(注:梁启超:《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饮冰室文集》第7卷,第99页。)。”所谓“知来”,就是看到孔子所预示的社会未来发展。还指出康有为与以往的今文经学家对“改制”有不同的解释:“近人祖述何休以治《公羊》者,若刘逢禄、龚自珍、陈立辈,皆言改制,而有为之说,实与彼异,有为所谓改制者,则一种政治革命社会改造的意味也。故喜言‘通三统’,‘三统’者谓夏、商、周三代不同,当随时因革也。喜言‘张三世’、‘三世’者,谓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愈改而愈进也。有为政治上‘变法维新’之主张,实本于此。”(注: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饮水室文集》第34卷,第57页。)可以说,廖平等是作为经学家研究今文经学;康有为是作为思想家、政治家利用今文经学。梁启超说康有为利用经学有“高尚之目的”:“绌君威而申人权,夷贵族而尚平等,去内竞而归统一,革习惯而尊法治。”(注:梁启超:《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饮冰室文集》第7卷,第99页。)即要以资本主义制度代替封建制度。章太炎、谭嗣同等也看出康有为讲今文经学的真正用意。谭嗣同说:“然今之鸿生硕彦,争趋乎此(《公羊春秋》--引者)而腾空言,其意不在乎稽古,盖取传中之片言只字而引为说,欲假之以行其道,此固经义孳荫而冀有以辅时及物,则贤于之抱残守缺而翦翦沽名者远矣。”并指出“固时会使然”。(注:谭嗣同:《致唐绂臣》,蔡尚思等编:《谭嗣同全集》,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5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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