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值得注意的是,温世霖对沿途各地教育状况的考察。如在陕西临潼汤泉,“厅上有日本人三男一女借寓,询知为三原县女学校之教员,因寒假至汤泉休养。闻三原有女学生出洋留学者,足见该处文化之盛,开通之早,令人欣慕”。考察“西安省城女学官立者只一处,学生不过二十人。私立者有两处,学生皆不过数人。闻今年均已停办矣。惟距省城九十里之三原县则风气大开,官私立之女学已有五六处,学生亦极发达,可喜可慕”。宿醴泉县西关旅店,与解委游览乡村,“见一庙门前悬初等小学校匾,因入庙参观,大殿前及两庑皆士人围聚赌博,喝雉呼庐,兴致甚豪。绕至殿后,始见砖房三间,窗为洋式,盖即学校之教室也。门窗锁键,阒寂无人,不得入,遂返归”。邠州“劝学所,只铺面小屋一间,室中一桌两椅,外无他物”,城内“居民千数百户,而只有小学一处,教育如此,何日方为普及”。而长武县南岗外有农业试验场实业小学堂,“城内有小学三处,高等小学一处,工厂一处,又有高绅私立之模范小学一处,陕省之西新政,当以该县为最”。 在甘肃会宁城,早起参观高等小学堂上课,教室无人,县役介绍“县署中派教习一人,每日到堂上课,惟时间迟早无定,学生亦不多”。在兰州了解到“甘省大吏仍抱愚民政策,所谓兴办教育,不过敷衍门面,有名无实。学堂除陆军与师范外,小学一处未立”。“甘省之咨议局毫无生气,男女学堂皆不提倡,只两湖会馆设一两湖客籍两等小学堂”。出兰州后亦不见学堂,“离省城才四十里耳,即如此荒陋,不知误却多少青年佳子弟矣。此处既无私塾,遑论学堂”。在红城堡,“庙宇旁一小门悬义学竖牌,因入庙参观,见老祖殿上有学生四五人,壁粘功课表,已改为两等学堂”。在靖边营“三元宫庙内,有小儿读书声。因款关入,见殿前南墙下有村童数人,围一桌聚读,有坐者,有立者;北墙下有一老学究据一案,案头置时文窗课二册及选抄唐诗一册。墙外小院中,亦有五六村童,共一小桌,坐地诵读。殿内又有三五孩童站立而读,学生各持木油粉牌抄《三字经》,衣履多褴褛,形同乞丐”。出嘉峪关后,在安西州散步街头,“见一庙内有一五十余岁之老者,教蒙童三十余人,无桌椅坐位,咸在阶石上坐卧纵横,持书诵读,甘省之学塾皆如是,其所造就者,亦可想而知矣!” 在哈密,他由人陪同,“参观第一小学,学生三十六人,分甲乙两班,教员苗君虚一,凉州人,热心教授,管理有方,时适上体操一课,所教者为兵式操,进退有法,步伐整齐。又阅学生课本,联句略有可观,惟年龄不齐,人数太少,盖城内住户仅二三家,非学童不愿入学也”。宿木垒河,“街西有奇台县官立第三小学堂,有学生数十人,是日业已下课,未能参观,教习杨君西安人,校内一切设备,粗具规模。塞外有此,殊不多觏”。赶到奇台,小歇数日,有“奇台官立第一初等小学堂,参观校舍,系新建设备,尚称完全,计分甲乙丙丁四班,学生九十余人,管理兼教员共四人,除天津人杨敏卿君外,其余三人未得见。时值学生温课,未知上课之精神如何,然只就其形式而论,边省已不可多得。教内附设简易学塾及缠民小学各一处,见缠民学生上课者约八九人,皆读抄本,字课教习系一老缠民生员,通汉文算学”。“又至两等小学堂参观,堂长兼高等教员为刘君小黎,初等教员罗姓,湖南人。内又附设实业小学,教员为李君桂圃,时各教员率学生六十余人,开欢迎会,请余演说,余远戍塞外,受此欢迎,殊出意料之外。当先答谢欢迎之厚意,复演说列强侵凌我国之政策,及各国之所以强盛,皆教育发达之效果。我国图强之要务,必先求教育普及,将来学生之责任甚大,应努力求学,以救国图强为责职”。在孚远县双岔河腰站稍息时,“乡民见余无发辫,以为奇怪,聚观者甚多,余询问乡民之生计与当地之生产,年老者始渐敢亲近,转询余洋学堂将来如何,有无受害。因伊家有二孙被官府迫入洋学堂,举家惶急,日夜烦恼。余当为详细说明入学之利益与将来之出身,群始恍然,皆大欢喜。风气不开,无怪其然,惜无人为之演说,以开通民智耳”。宿阜康滋泥泉,“该处回汉杂居,约百十余户,有公立小学一处,学生十七人,校舍正在起造,教习某君(忘其姓名)镇西厅人,师范毕业,人尚明白。据云到校尚未久,前任教习系一老学究,乏新学知识,故学生无甚进步,且无学董,事事须请命县署,尤觉掣肘。每逾十日或八日,须至县署账房领粉笔数只,因此小事往返数十里,真奇闻也”。 温世霖在结尾简短的“书后”中说:“余得作昆仑之大旅行,虽吃尽痛苦,然藉机增长学识甚多,惜无多大贡献于同胞,未免惭恧耳”。其实,《昆仑旅行日记》的价值是多方面的。作者以他独特的视角,对赴戍所经历的辛亥革命前夕的中国北方诸省各地,进行了全景式的扫描。我们今天读来仍是历历在目,不能不深感其中历史信息的丰富和所含意蕴之深长;从书中字里行间的记实慨叹,不能不深感作者对国家民族前途命运的关切与殷忧。其中既有对封建专制和腐败吏治的批判,也有参观历史古迹时与现实为政的对比;既有对民生困苦、民智闭塞的怜惜,也有对民性懒惰和陈规陋习的指责;既有对所经历之地的现场描述与考察,也有对自然资源开发和利用的设想,特别是科教兴国的真切呼吁,对盲目崇洋的自我反省,至今仍有着震聋发聩的作用。这些都使温世霖的《昆仑旅行日记》在有清一代赴新行记中,占有不可忽视的一席之地,值得我们认真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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