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明代大礼议中的革新思想(3)
三、什么是体认皇帝孝情的标准? 张璁等人坚持“以情定礼”,那么,“情”又是什么呢?他们认为,这种“情”就是庶民之情,只有使皇帝之“情”合乎庶民之心,才能解决“大礼”难题。 杨廷和等老臣之所以要朱厚熜以孝宗皇太子身份入京即位,就在于他们瞧不起世宗出生于旁系的所谓“小宗”的身份。他们坚持只有改换父母,依附于他们所称的孝宗帝系这一“大宗”,朱厚熜才能改变其“小宗”的身份,实现由“非正统”到“正统”的转变。在他们看来,皇帝之“情”绝不等同于庶民之情,“小宗”割爱移情而服从于“大宗”是“天理”。嘉靖元年(1522),杨廷和、蒋冕、毛纪、费宏等联名上疏说道:“陛下追崇兴献王为帝,若以子自称,非所以后孝宗,承祖宗之统也。臣等稽经考古,不敢曲从。”(注:《明世宗实录》卷十二。)礼部尚书汪俊在嘉靖三年对这一思想作了更为详尽的解释。他说:“陛下入奉太宗,不得祭小宗,亦犹小宗不得祭大宗也。故昔兴献帝奉藩安陆,则不得祭宪宗。今陛下入继大统,亦不得祭兴献帝,是皆制礼而情有所屈也。”(注:《明世宗实录》卷三十七。)对于这种以“理”夺“情”的论调,方献夫认为是“守礼经之言”,“循宋儒之说”,有悖于“人情”。他说:“今兴献帝止生陛下一人,别无支庶,乃使绝其后而后孝宗,岂人情哉?”(注:方献夫:《议大礼疏》,《明臣奏议》卷十七。)霍韬认为杨廷和等人以所谓的“大宗”之“天理”来剥夺世宗父子之情的作法是见利忘义之举。因为“皇帝”也只是一个官爵而已,为了官爵而改换父母这不是具有良知的“人”的行为。他说;“举朝士夫极力争辩,谓皇上既有天下,必不得有父母,然后可,生窃痛之曰:‘使我不有父母,然后与我官爵,我宁不有官爵而不肯舍父母也。孰谓父子天性,诸君子独与人殊也?是故不得已者,陋议而已。’”(注:霍韬:《与萧子雍书》,《明文海》卷一百七十二。)在霍韬看来,杨廷和等人也不至于为了得到官爵而改易自己的父母,既然己所不欲,又何必强求皇帝悖“情”而行呢?张璁也说:“议礼之臣亦各有父母者,试以其身试之,于心安乎?”(注:《张文忠公集》“奏疏”卷一,《正典礼第七》。)桂萼也持同样的看法,认为皇帝之孝情必须合乎庶民之孝情,而不能独立于庶民之情之外。他说:“陛下尊献皇帝为天子、兴国太后为天子母,所谓本诸身,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注:《太傅桂文襄公奏议》卷一,《请正大礼疏》。)黄宗明以公侯伯袭职之例也为世宗辩护说:“公侯伯军职承袭,或弟继兄,或叔继侄,天子何独不然。”(注:《霍文敏公文集》卷六,《赠都察院右都御史礼部左待郎致斋黄公神道碑铬》。) 杨廷和因固守乃至曲解经义旧例,而使大礼难以议定。为此,张璁提出了让天下庶民共议大礼的主张,因为议礼权并不属于杨廷和等老臣所有。张璁说:“夫礼失,求诸野,询之群臣犹未也,皇上何不告天下万民,推诚而询之?”(注:《张文忠公集》“奏疏”卷一,《正典礼第四》。)只有“山林耆旧”本诸各自之心,“念父子之亲,怀君臣之义”,充分体念“皇上至情”,才能成全“皇上大孝”(注:《张文忠公集》“奏疏”卷一,《正典礼第四》。)。霍韬之母梁氏深念母子之情不可移,便全力支持霍韬的议礼行为。据《南海县志》载:霍韬为兵主事时,“倡论尊亲大礼也,朝廷谦让而未之行,例得赠封其父母,渭先不肯。曰:‘大礼未行,吾誓毋受父母封赠。’为文告于西庄白于母。母曰:‘可也,吾儿事天子以孝,吾不以孝成汝乎?’”(注:同治《南海县志》十二,《金石略·霍公太淑人梁氏神道碑文》。)霍韬之母的这一言行代表着天下所有母亲的言行。 张璁等人以庶民之孝情来成功地解决明世宗所面临的“情”与“礼”的冲突,的确是一种创见,它戳穿了皇帝有别于庶民的神秘面纱,在孝情上使皇帝与庶民处于相同的层次上。张璁认为:“《记》曰:‘君子不夺人之亲,亦不可夺亲也。’今匹夫匹妇有不获自尽者,尚求以自伸,皇上尊为万乘,父子之亲人可得而夺之乎?又可容人之夺之乎?”(注:《张文忠公集》“奏疏”卷一,《正典礼第三》。)在这一思想的巨大影响下,世宗也认为:“生身之情,人人皆同。”(注:《谕对录》。)皇帝之孝情等同于庶民之孝情,这对等级森严、皇帝独尊的中国封建宗法社会来说,尤如石破天惊,引起了全社会的普遍关注。《明史》的编纂者认为:在大礼议期间,“诸希宠干进之徒,纷然而起,失职武夫,罢闲小吏,亦皆攘臂努目,抗论庙谟。”(注:《明史》卷一百九十七,《黄涫传》。)剔除编纂者的偏颇之见,呈现于眼前的便是一幅庶民阶层积极的议礼图画,表明“大礼议”在庶民阶层中具有广泛的影响,使议礼不再仅仅局限于朝中大臣的狭小圈子之中。正是由于张璁等人的议礼思想符合广大庶民阶层的要求和愿望,所以,他们的的议礼言行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称赞,朝廷也依其大礼观钦定大礼。而杨廷和等人的议礼言行则被抨击不已,他们在大礼议中的言论在各自的地方志中甚至省去不录,其行为也多掩而不述。张璁等人不被程朱之学的“天理”思想所束缚,坚持以庶民之孝情来体认皇帝之孝情的新思维,解决了杨廷和等人所不能解决的“大礼”难题,创建了一代新典章,对当时和后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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