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无论对于中学还是西学,学习时都必须以致用为首要任务和最高原则。梁启超指出:“今日欲储人才,必以通习六经经世之义,历代掌故之迹,知其所以然之故,而参合之于西政,以求致用者为第一等。”又说:“古人制度,何者视今日为善,何者视今日为不善?何者可行于今日,何者不可行于今日?西人之制度,何者可行于中国,何者不可行于中国?何者宜缓,何者宜急?条理万端,烛照数计,成竹在胸,遇事不挠。此学若成,则真今日救时之良才也。”(注:《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一,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63、109页。)这就是康有为在教授弟子时所倡导的治学方法:“究其致用,有二大端:一曰定宪法以出政治;二曰明格致以兴艺学。晚近公理之学盛行,取天下之事物,古人之言论,皆将权衡之,量度之,以定其是非,审其可行不可行。”这就避免了学习的盲目性,排除了那些空疏无用之学。就是说,中学也好,西学也好,都不能对之奉若神明,毫无选择地学习和接受下来。梁启超极称这种治学方法,谓:“学者苟究心此学,则无似是而非之言,不为古人所欺,不为世法所挠,夫是之谓实学。”(注:《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三,第34-35页。)只有用这种与实际相结合的学习方法来对待中学和西学,庶可做到“达于中外之故,可备国家之任(注:《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一,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62、105、63、65页。)。 正由于此,中国之对待西学,应该特别重视政治。梁启超反复阐述这一看法:“今日之学,当以政学为主义,以艺学为附庸。”“西国学校,种类非一,条理极繁,而惟政治学院一门,于中国为最可行,而于今日为最有用。”日本走的正是这样一条道路:“变法则独先学校,学校则首重政治,采欧洲之法,而行之以日本之道,是以不三十年而崛起于东瀛也。”所以,借鉴日本的经验,“欲参西法以救国”,不是通西文读西书便可从事的,必须“深究其所谓迭相牵引、引为本原者,而得其立法之所自,通变之所由,而合之以吾中国古今政俗之异而会通之,以求其可行”。这才叫做“真知”(注:《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一,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19页。)。 维新派中学西学“会通”的主张,既然强调“以政学为主义,以艺学为附庸”,就必然要扩大到中西政教的“会通”。早在戊戌维新以前,梁启超就说过“今中学以经义掌故为主,西学以宪法官制为归”(注:梁启超:《湖南时务学堂学约》,《梁启超选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58页。)的话。到戊戌维新时期,康有为在多次上奏中更明确地指出了中国应该走的中西政教“会通”之路:“知时变之宜民,观会通而行礼,审得失成败之故,决维新更始之谋。”“上师尧、舜、三代,外采东西强国,立行宪法”,“轶驾欧、日”(注:《康有为政论集》上册,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256-257、339、342页。)。这就清楚地表明维新派的“中体西用”论是作为维新变法的指导思想而提出来的。 复次,打破中学和西学之间的壁垒,消除彼此之间的门户之见,以期使之学者“通古今,达中外,能为世益者”(注:梁启超:《湖南时务学堂学约》,《梁启超选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50页。)。梁启超指出:“务使中学与西学不分为二,学者一身可以相兼,而国家随时可收其用。”(注:《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三,第14页。)只有在此前提下,中学西学之会通才有实现的可能,做到“采西人之意,行中国之法;采西人之法,行中国之意”(注:《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一,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126-128页。)。 “通古今,达中外”二语,正指明了维新派“中体西用”论的精髓所在。所谓“达中外”,就是“达于中外之故”,也就是“泯中西之界”。对于“通古今”,则不能仅从字面上来理解,也决不是单指通中国之学。梁启超指出,中国典籍浩如烟海,即使皓首穷经,“然而中寿之齿,犹惧不能卒业,风雨如晦,人寿几何?”何况“其支离芜衍,或时过境迁,不切于今日之用者,殆十八九焉”(注:梁启超:《湖南时务学堂学约》,《梁启超选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55页。)。他历数中学流变中之种种弊端,诸如“历代制度,皆为保王者一家而设,非为保天下而设,与孔孟之义大悖”;“三代以后,君权日益尊,民权日益衰,为中国致弱之根原”,“历朝之政,皆非由其君相悉心审定,不过沿前代之敝,前代又沿前代之敝,而变本加厉,后代必不如前代”等等。更有其者,一般读书人“乃弃其固有之实学,而抱帖括、考据、词章之俗陋,谓吾中国之学已尽于是”。其可悲孰甚!所以,他痛心地说:“是则中国之学,其沦陷澌灭一楼绝续者,不自今日。虽无西学以乘之,而名存实亡,盖已久矣。况于相形之下,有用无用,应时立见,孰兴孰废,不待言决。”这样的“中学”可以为“体”吗?自然是不行的。他把这样的“中学”比作人体内所患之恶疾,称:“旧学之蠹中国,犹附骨之疽。”(注:《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一,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126-128页。)其对国家的危害是极大的。对旧学的这些尖锐的批判表明,维新派所说的为“体”的“中学”,就是“实学”,它本身就是“通古今,达中外”的,与张之洞所推崇的“中学”是完全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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