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括地说,片面、主观的理解和割裂历史认识中的相对性、绝对性,是产生历史认识中的相对主义、绝对主义、教条主义的思想根源。片面地夸大历史认识中的相对性而忽视或否认其绝对性,会导致忽视或否定客观真理存在的相对主义;片面地夸大历史认识中的绝对性而忽视或否定其相对性,会导致忽视或否定历史认识应该不断经受检验、修正和补充的必要性,以致陷入绝对化、僵化和教条主义的歧途。只有从相对与绝对的辩证统一关系上去把握历史认识的真理价值,理解历史真理,才能避免历史认识中的主观性、片面性,使历史学沿着科学的方向前进。这就是以辩证唯物主义为指导建立起来的科学的历史认识论不断焕发出光彩与无限生机的根本原因。 关于当代历史认识论还有一个争论非常激烈的问题,即历史认识的检验问题。由于历史认识的对象是已经逝去的历史事件或社会实践活动,历史认识只能通过历史重构与历史解释进行,所以,很多人提出不能用社会实践检验历史认识。柯林武德更明确地提出用"权威们的陈述"即伟大人物的意见作为检验真理的标准。他说:"就常识性的理论来说,历史的真理就在于历史学家的信仰符合他的权威们的陈述。"这里所谓"权威们的陈述",也就是历史观念。柯林武德在进一步发挥他的这个观点时又说:"无论是有关历史知识的原始材料,即在知觉中向他给定的此时此地的细节,还是可以帮助他解释这种证据的各种才能,都不能向历史学家提供他的有关历史真理的标准。那个标准乃是历史观念本身,即关于过去的一幅想象的画面这一观念。"(12)在这里,柯林武德很明确地提出:客观的历史材料与可感觉的历史事实都不能作为检验历史真理的标准。只有"历史观念"本身才能充任这个严肃的历史重任。这个问题不但在史学界没有很好地解决,就是在整个社会中也有很深的影响。不是有很多的人习惯于用某一个伟大人物的言论作为衡量历史认识是否具有真理性的标准吗?在近年发表的文章和论著中,不是也还有人提出把"科学认识"作为检验真理的一个标准吗?这些提法在本质上都是把"历史观念"作为检验历史真理标准的不同表现形式,都是不符合"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一科学论断的。 由于人类历史发展的阶段性、不平衡性,由于历史认识的特殊性,我们可以把检验历史认识的社会实践,相对划分为"过去的社会实践"与"现在的社会实践"两类。过去史的社会实践已经在历史上消逝,我们无法用它直接去检验人们的历史认识。所以,克罗齐又提出用人们对历史的"解释"去检验历史认识。他说:核实过的证据"不能论定真历史,也不能取代真历史"。而论定真历史最关重要的东西是由"这一种思想或那一种思想所作的不同解释而很好地加以确定的"(13)。历史解释实际上还是历史学家的历史观念,它是不能成为检验历史认识的客观标准的。那么,应该如何看待与处理在历史上已经消逝了的社会实践及其对历史认识的检验呢?过去的历史事件、历史人物的活动等社会实践,确实在历史上消失了,但是,这些社会实践的足迹、信息、部分遗物与遗存,却以历史文献、历史文物的形式被保留下来。这些历史遗存、文物、文献,既是历史学家重构历史、解释历史的物质根据,又是审核某一历史事实是否存在,是如何存在的历史证据,所以它当然可以成为检验历史认识的客观标准。这样,我们便可以明确地肯定,由于历史认识的特殊性,所以用历史遗存、文物、文献去检验历史认识,可以被看成是社会实践检验历史认识的特殊形式,亦即社会实践间接检验历史认识的形式。一切历史重构、历史解释、历史观念都要在历史遗存、文物、文献面前受到严格地检验。这是中西方史学发展所证实了的检验历史认识的最常见的、最主要的形式。 所谓检验历史认识的现在的社会实践,主要包括两方面内容:一是指某个现存社会或地区所保留的在多数社会或地区早已消失了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习俗与文化、心理与行为等等。一是指某个历史认识反馈于当前社会实践所引起的现在的社会效应。这也是社会实践检验历史认识的重要形式。例如,史学界关于古代社会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婚姻形态、家庭关系、风俗习惯等等的历史认识,都可以在某些现存的社会特别是某些少数民族地区、落后偏僻山区的社会生活中找到证据,受到检验,这既可以肯定,也可能否定、修正、补充、发展某个历史认识。这就是现代历史学发展日益依赖于考古学、民族学、社会学、文化人类学的主要原因。历史学研究从来都是为现实服务的。所以,一个重要的历史认识一旦形成,它很快地就会通过各种渠道反馈于当前的社会实践,并引起现在的社会效应。这里所谓"社会效应",主要是指社会的实践效果,不包括观念形态的反应。为什么"现在的社会实践"能对过去的历史认识进行检验呢?那是因为,第一,现在的社会实践中渗透着过去的历史实践所遗留下来的信息密码、历史遗传因子以及历史实践的影子。这些因素构成了检验历史认识的必要条件;第二,现在的社会实践主要是指社会群体实践,而社会群体实践蕴藏着丰富的破绎历史信息密码的能量,从而能够构架起历史认识与历史实践的对比、印证关系,达到检验历史认识的目的。 总之,我们承认社会实践是检验历史认识的唯一标准,任何形式的观念形态都不能作为检验历史认识的标准。对这一点中外史学界看法是颇不一致的,特别是把权威人物的意见,著名历史学家的见解作为检验历史认识的标准的作法相当流行。当然,在这个问题上也不能简单化,必须做深入地分析。本文提出用历史遗存、文物、文献检验历史认识,是"社会实践是检验历史认识的根本标准"的主要形式的观点,提出把社会实践相对划分为"过去的社会实践"与"现在的社会实践"的观点,都是为了重建科学的历史认识论。西方的历史哲学家在本世纪已经建立起了影响东西方史坛的历史认识论体系,我们已经从中吸取优秀的思想成果,但是,在历史观上又存在根本分歧。这就是本文依据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与唯物史观提供的思路提出重建当代历史认识论的学术文化背景。 注释: ①②《历史主义的贫困》,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7年版,第30、167页。 ③《什么是历史事实?》,《现代西方历史哲学译文集》,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年版,第229-233页。 ④[苏]E·M·茹科夫:《历史方法论大纲》,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年版,第199页。 ⑤转引自柯林武德著《历史的观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189-194页。 ⑥《现代西方历史哲学译文集》,第6、33页。 ⑦克罗齐著《历史学的理论与实际》,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1-2页。 ⑧《历史的观念》,第193-194页。 ⑨《现代西方历史哲学译文集》,第229-238页。 ⑩(1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128、129页。 (12)《历史的观念》,第271-272、282页。 (13)《历史学的理论与实际》,第108-10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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