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汤因比的自然法则具有超历史的性质。规律或法则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它的重复性。肯定历史法则的存在也就必然肯定了历史中重复性的存在。但这样的重复决不是历史内容的完全等同。事实上，历史发展的每一次重复都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出现的，具有新的特点，而历史科学的任务也不仅是描绘历史运动的节奏，更重要的揭示历史的内容，唯有如此，才能科学地说明历史运动及其内在根据。正是在这一点上，汤因比的历史法则学说没有给我们更多的关于文明史内容的说明。他抽象到的只是文明运动的节奏，失去的却是文明和历史运动的内在原因。这样他的自然法则学说也就失去了历史的特殊内容，过去、未来、现在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具超历史的起源、生长、衰落和解体的空框架。
    第三，汤因比的神的法则具有内在目的论的倾向，在汤因比看来，历史的进步是在文明的循环中实现的，既然汤因比的自然法则关注的只是历史的现象，他就不能说明文明循环是如何推动历史进步的，只能在人的精神中设立一个单纯不变的追求目标。历史唯物主义承认了人的有目的活动的意义，但它反对把人的目的看作历史的最终动因。它认为历史发展的原始起点存在于现实之中，历史是现实的社会的人的活动历史。历史的发展是一个自然历史过程。历史本身没有目的。人们追求的一切只能在社会生产及其发展中得到合理的解释。
    尽管汤因比的历史法则学说中有许多错误，但同时也存在许多睿智的见解。他关于历史活动中主体的作用及其由此形成的历史发展的必然与偶然的关系的观点给予我们以新的启发。
    汤因比以挑战和应战的相互作用展示了全部历史，肯定了人的活动历史的实际意义。历史的发展也正是如此，社会一经产生，历史活动就是主客体的相互作用过程，是它们的永恒的对立与统一过程。人类历史活动的内容从来就不是单一的，它包含了物质的和精神的因素，追寻历史活动中这两种因素在时间的先后，本身就是不合理、非辩证的、历史的终极原因本身决不是单一的东西。主客体的对立不仅仅是认识论的范畴，它首先是历史的范畴。因此，肯定历史活动中的主客体相互作用是历史的范畴。因此，肯定历史活动中的主客体相互作用是历史追溯的终极点决不是二元论。恰恰相反，对历史活动主客体两因素的揭示和分析，正是对人类历史特点的正确说明。
    汤因比肯定了历史活动中主体的作用，也就是肯定了人的精神因素在文明发展，特别是在文明生长过程中的作用，这一观点无疑是合理的。
    肯定精神因素在历史上的巨大作用，将历史的进步看成主体与客体相互作用的结果，必定能使我们对历史发展中的多样化现实变得更易理解。
    固然，人类已经经历的历史证明，过去的历史进步是在相对稳定的顺序下取得的，在这个过程中，单个人甚至整个民族都没有想到当我们追求自己的目的时，却沿着一条注定的路线走向他们未知的目的地。历史同样证明，历史的发展愈靠近现代，背离"规律"的历史事件就愈益增多。恩格斯曾经指出："我们越是深入地追溯历史，同出一源的各个民族之间的差异之点，也就越来越消失。一方面，这是由于史料本身的性质，--时代越远，史料也越少，只包括最重要之点，另一方面，这是由于这些民族本身的发展所决定的"。⑨不可否认，民族差异之形成的一个重要原因乃是是主体的差异，包括人们的感情、希望、信仰、意志及认识程度等。就此而言，历史发展的共同性在某种程度上是受盲目必然性支配的结果，是不自由的表现，用马克思的话说，这还不是人类真正的历史。
    因此，历史上曾经经历的历史阶段、曾经发生的事，并非一定会在历史上完全再现或永恒如此。如果认为每个社会必然在一定的历史路线上按固定的模式发展，这是对历史规律的极大误解。历史的必然性本质上存在于社会由低级向高级发展的永恒过程中，而决不必然地存在于某种或某些具体的社会形态中。
    注释：
    ①汤因比：《历史研究》（英文版），第1卷，第173，180页。
    ②汤因比：《历史研究》（中文版）（下），第318页。
    ③《汤因比和池田大作的对话》（英文版），第24页。
    ④汤因比：《我的历史观》，载《现代西方历史哲学译文集》，第179页。
    ⑤汤因比：《历史研究》（中文版）（下），第389页。
    ⑥⑦汤因比：《历史研究》（中文版）（中），第14，13页。
    ⑧汤因比：《我的历史观》，载《现代西方历史哲学译文集》，第180页。
    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57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