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为国者,有深可畏者六” 道德仁义固然是为政的根本,但仅仅这一条,显是然不够的。除此之外,还应当注意什么?欧阳修在《新五代史》卷六《唐明宗本纪论》中引用明宗时大理少卿康澄奏疏中的一段话,说为国者有深可畏者六。这六条是“贤士藏匿深可畏,四民迁业深可畏,上下相徇深可畏,廉耻道消深可畏,毁誉乱真深可畏,直言不闻深可畏”。欧阳修引用这段话后,紧接着就说:“识者皆多澄言切中时弊。……然澄之言,岂止一时之弊,凡为国者,可不戒哉!”欧阳修引用这六可畏,特别是贤士藏匿、毁誉乱真、直言不闻等,可以认为是对当时政治的婉言讽谕,也是发抒他个人的感慨。类似的话,在《新五代史》中还可举出许多。如卷三十一《周臣传论》说“乱国之君,常置愚不肖于上,……置贤智于下,……使君子、小人皆失其所。……自古治君少而乱君多,况于五代,士之遇、不遇者,可胜叹哉!”卷三十四《一行传序》说:“吾意必有絜身自负之士,嫉世远去而不可见者。……吾又以谓必有负材能、修节义,而沉伦于下,泯没而无闻者”。卷四十九《王进传论》说:“至如进者,徒以疾足善走而秉旄节,何其甚欤!……易否泰消长,君子、小人常相上下。视在上者如进等,则其在下者可知矣。予书进事,所以哀斯人之乱,而见当时贤人君子之在下者,可胜道哉!可胜道哉!”稍读宋史的人,均可以知道欧修阳这些话,都是有所为而发。但他并不仅仅消极地发抒自己的感慨,而更迫切地希望宋代皇帝能纳直言,屏小人,用贤臣。在《周世宗本纪论》中,他极力称颂周世宗,特别指出周世宗能“虚心听纳,用人不疑,岂非所谓贤主哉!”在《周臣传论》中又反复申述“治国之君,能置贤智者于近,而置愚不肖于远”,“王朴之材,诚可谓能矣,不遇世宗,何所施哉!”这显然是给宋代皇帝提供的榜样,也反映了他对宋代皇帝的殷切期待。 当然,贤人君子也还是封建统治阶级的人物,他们也要剥削统治劳动人民。但是,对封建统治级的人物,是可以而且应该加以区分的。既然可以加以区分,那么,“君子”“小人”毕竟有所不同。在封建社会里,劳动人民不可能当家作主。在这样的历史前提下,是君子道长好一些呢?还是小人道长好一些呢?是贤人在位好一些呢?还是小人当道好一些呢?所以,欧阳修希望宋代皇帝学周世宗,虚心纳谏,重用贤人,应不失为较进步的主张。 总之,“重人事”、“整伦常”、“纳直言”、“任贤臣”就是欧阳修反复论述的“治乱盛衰之理”。这些,从当时的具体情况看,都不失为具有积极意义的观点。欧阳修于天圣八年(公元一○三○年)登进士第,开始踏入仕途,熙宁五年(一○七二年)逝世,在政治舞台上共活动了四十二年,其中三十二年是在仁宗时期渡过的。在皇祐四年(一○五二年)范仲淹逝世以前,他一直是范仲淹的积极支持者。嘉祐二年(一○五七年)他权知礼部贡事,很欣赏苏轼的对策,拔置第一。这些都说明在这三十多年当中,欧阳修具有比较进步的政治倾向。他在史论中所表现的具有积极意义的思想观点,正是他这种政治倾向在史学领域中的反映。欧阳修并不是一个思想家,但他在史论中所表现的思想观点,却是我们研究宋代思想文化问题时不应忽视的一个侧面。 注释: ①这些小注,由欧阳修的学生徐无党署名。清人邵晋涵认为徐亲得于修,出自口授,俞正燮认为系修自注,而托名于徐。但无论由谁执笔,或由谁署名,所反映的都是欧阳修的观点,可以做为研究欧阳修史论的根据。 ②《新五代史》卷二十《周世宗家人传·宣懿皇后符氏》。 ③语出《诗经·大明》篇。“明明”谓王德之明,“赫赫”谓天命之赫。 ④《王文公文集》卷一《上皇帝万言书》 ⑤《新五代史》卷三十四《一行传序》 ⑥《新五代史》卷三十三《死事传序》 ⑦《新五代史》卷三十三《死事传序》 ⑧《新五代史》卷九《晋出帝本纪》关于王清死事的小注 ⑨《新五代史》卷三十三《死事传序》 ⑩《新五代史》卷四十七《皇甫遇传论》 (11)《新五代史》卷二《梁太祖本纪》“郢王友珪反”小注 (12)同(11) (13)参看《新五代史》卷四十六《赵在礼传》 (14)《新五代史》卷五《唐庄宗本纪》“赵在礼反于贝州”小注 (15)“天福”本为晋高祖石敬塘的年号。天福六年六月,石敬塘死,子重贵即位,是为出帝,仍沿用这个年号,又过两年,始改元“开运”。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