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庆“国立编绎馆”的小纸条 我翻阅吴晗先生遗存的残稿当中,意外地找到了一张小纸条。这张小纸条,是夹在一本书当中,经过了50余年,特别是经过10年浩劫仍然保存下来,实在是令人高兴。记得吴晗先生在1964年版《朱元璋传》《自序》中,谈到重庆“国立编绎馆”约他写《明史》,写出一部分书稿,交稿不久又把稿子退了回来时,他说稿子中附有一个条子,“红军之起,拟改为‘民军之起’,以下一律照改。东方,一·十四”(这个原稿和这个条子到今天我还保存着,作为纪念),意思是只要我改一个字,改红为民,稿子就可以出版了”。我们发现的这个小纸条,和吴先生谈的小条子一字不差。按条子署名东方,即黎东方,1907年生,河南正阳人,1931年在法国巴黎大学获博士学位,历任中山、复旦、中央等大学教授,1941年任职于重庆国立编绎馆,现在台湾文化学院历史系任教授。吴先生接着说:“我当时很发火,第一是因为国民党怕共产党领导的红军,连将近六百年前的红军都怕,怕得好,就让你一直怕下去,我宁可不出书,这个字万不能改;第二,如上所说,‘民军’在当时是地主阶级所组织的武装队伍,专和红军作对的军队的称号,红军如改成‘民军’,恰好把两个敌对军队颠倒过来,红军变成地主军队了,这真是岂有此理,真是天大的笑话。从这十一个字,我看出了国民党学棍的政治和学术水平,就此相应不理,这本稿子不出版了。”这段话本来是说明吴先生原则性很强,嫉恶如仇,早在1941年的抗日战争期间,作为一个工资很低的穷教授,上抚养老母,下负担弟妹,还有妻子长期病卧在床,主要依靠拿点稿费来补助家用。他在“红军”改为“民军”一字之差这一原则问题上,决不妥协,宁可书不出版,也不昧着良心出卖原则,吴先生为人之耿直,人格之高尚,堪为楷模。但不幸的是在文革初期,《文汇报》上发表了一篇批判《朱元璋传》的署名文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骂吴先生讲这一故事,举这一事例是“为自己脸上贴金,给自己涂脂抹粉”。更有甚者,居然有人骂吴先生为“反共老手”,这些作者们,看到这张小纸条,不知作何感想! {K1C613.JPG} 五、梁方仲教授的合家照片 梁方仲,广东番禺人,1930年清华大学经济系毕业,1933年清华研究院毕业,后入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任职。30年代初,和吴晗是同学又是同事的梁先生,又是志同道合的好友。他和吴晗、夏鼐、罗尔纲、孙毓棠等先生一起共同编辑《清华周刊》出版,在学术界影响很大。梁先生在解放后历任嶺南大学、中山大学教授。两先生虽相隔万里友情甚笃,过从密切。文革开始后,文痞姚文元在江青授意下发表了《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一文,恶毒攻击吴晗。文章发表后,梁先生在一次会上仗义执言,痛斥姚文元对吴晗的诬陷,梁先生终于在1970年不幸被迫害致死。梁先生在文革期间,家中的财物书籍屡次被抄,几被洗劫一空。“四人帮”倒台后,中山大学他的学生们为他编辑出版《梁方仲经济史论文集》(中华书局,1989年2月版)时,连张插图都很难找到。但我在吴先生的遗物当中, 竟找到了五六张梁先生的照片,其中有梁先生和夫人的合影,有梁先生和子女的全家合影。后来我把此消息告诉了中大历史系梁先生的学生黄启臣同志,并以我的名义将原照从市委统战部借出,到照相馆翻拍重印了一套寄给黄启臣同志,现保存在梁先生的家属手中。这些照片,对梁先生的家属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 以上是我在编辑吴晗史学《三集》当中所遇到的几件事情。事情虽小,但意义重大。我在此写了出来,不但澄清一些事实(如《选集》《编辑说明》与内容当中的一些矛盾),而且帮助后人了解吴先生的为人处世和一生的学术活动。从这几桩小事中,我们可以看出吴先生的道德文章,永远是我们后辈人学习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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