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历史必然性观念的革命变革 在历史必然性观念上实现革命变革的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哲学。历史唯物主义认为,历史不同于自然,自然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盲目作用的结果,“在社会历史领域内进行活动的,全是具有意识的、经过思虑或凭激情行动的、追求某种目的的人;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是没有自觉的意图,没有预期的目的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243页)但历史又离不开自然,社会实际上是人与自然和人与人双重关系的统一,“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的生成过程。”(《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131页)离开了人与自然的关系,社会只能建立在虚无之上;把人对自然的关系从历史中排除出去,只能走向唯心史观(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4页)。在马克思看来,把历史与自然区别开来同时又把它们联系起来的是人的物质实践。物质实践,即劳动首先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引起、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物质、能量变换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人和人之间又必然要结成一定的关系并互换其活动;同时,劳动结束时得到的结果,在这个过程开始时就已经在劳动者的头脑中作为目的以观念的形式存在着。这就是说,实践内在地包含着三重关系,即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以及人与意识的关系;而这些关系的总和又构成了基本的社会关系。可以说,实践以浓缩的形式包含着全部社会关系,它是全部社会关系的发源地和整个人类历史的现实基础,因而构成了历史的本质。历史不过是人的实践活动在时间中的展开。所以,马克思指出:“只要描绘出这个能动的生活过程,历史就不再象那些本身还是抽象的经验论者所认为的那样,是一些僵死事实的搜集,也不再象唯心主义者所认为的那样,是想象的主体的想象的活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31页)正是以此为前提,历史唯物主义确立了科学的历史必然性观念。 历史唯物主义首先把历史必然性归结于物质实践过程,认为历史必然性不但实现于人的活动中,而且形成于人的活动之中。如前所述,实践内在地包含着三种转换,即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转换、能量转换以及物质和观念的转换。前两种转换是人的活动和自然运动共同具有的,后一种转换仅仅为人的物质实践活动所具有。在这种转化中,双方都增添了新的内容,形成“历史的自然”和“自然的历史”。实践活动包括物质、能量的转换,表明人的活动也必须遵循物质运动的共同规律;其特殊的物质与观念的转换又体现出新的、为其他自然物体所不具有的特殊运动规律,这就是体现主体活动的特点,包括物质运动在内的人的实践活动规律。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因此,人的实践活动的规律实际上就是社会历史运动的规律,即历史必然性。 历史是人的实践活动在时间中的展开,历史必然性就形成并实现于人的活动之中。这里,我们碰到了“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这一命题。在唯物史观看来,这绝不意味着在人们从事某种历史活动之前有一个现成的历史必然性或规律可供认识,相反,“对人类生活形式的思索,从而对它的科学分析。总是采取同实际发展相反的道路。这种思索是从事后开始的,就是说,是从发展过程的完成的结果开始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92页)这是因为:(一)不存在任何一种预成的、纯粹的、永恒不变的历史必然性或规律,任何一种具体的历史必然性都形成于一定的历史活动和社会形态中;当这种特定的历史活动和社会形态结束时,这种特定的历史必然性也就不复存在。(二)以往的历史传统和既定的历史条件为新一代的历史活动提供了前提,并决定了新的一代历史活动的大概方向;但这些历史条件又在新一代的历史活动中不断被改变,正是在这种改变以往条件的活动过程中,决定着新一代命运的新的历史必然性才形成。(三)只有当某种历史活动和社会关系达到充分发展、充分展示时,某种历史必然性才能真正全面地形成;只是在此时,人们才能理解、把握这种历史必然性。正是在这种意义上,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在“从后思索”的过程中抽象出来的历史的一般规律,绝不提供可以适用于各个历史时代的药方或公式,相反,这些抽象离开了现实的历史就没有任何价值。人的自由和历史必然性的关系本质上是实践问题,而不仅仅是认识的问题。 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历史必然性具有总体性。从根本上说,历史必然性就是经济运动对人类历史行程的根本制约性,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决定着历史运行的大概趋势,构成了历史运动的“中轴线”。但我们又不能把历史必然性等同于经济必然性。在整个历史中,没有一个历史事件的起源不能用经济必然性来说明;同时,没有一个历史事件不为一定的政治状况和意识形态所引导、所伴同、所追随。历史的演变在任何时候都不是在一种经济的平面上进行的。经济必然性既不可能脱离人们的物质实践活动成为独立的实体,也不可能脱离政治、文化等社会要素而纯粹地发生作用。经济必然性本身就具有社会性、历史性,以经济必然性为基础的历史必然性因此具有总体性,即是经济、政治、文化等社会要素交互作用的产物。 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历史必然性同样具有重复性、常规性,即在一定条件下,某种历史必然性会反复发生作用,成为一种常规现象。以此为前提,马克思制定了“五种社会形态”理论,认为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民族那里,可以产生相同的经济形态、政治形态和社会形态,在马克思看来,分析经济、政治和社会形式,把握历史必然性及其重复性、常规性,既不能用显微镜,也不能用化学试剂,二者只能用抽象力来代替。同时,由于把社会关系归结于生产关系,把生产关系归结于生产力--人对自然的关系,唯物史观不但发现了历史必然性的重复性、常规性及其秘密,而且能够以“自然科学的精确性”指明社会的物质、经济变革。这表明,唯物史观也在一定程度上包含着自然科学的实证性。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恩格斯把唯物史观称为“真正实证的科学”(《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 卷,第31页)。“重复性”、“常规性”和“精确性”概念的出现,使历史唯物主义成为一门成熟的科学。就这样,历史唯物主义消除了物质的自然和精神的历史对立的神话,自然科学和历史科学在这里达到了真正的和解。 承认历史必然性也就是历史决定论,但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决定论是辩证的决定论,它确认人是历史的主体,承认经济必然性也会在政治、文化等社会要素的反作用下发生某种程度的“变形”,并且认为历史必然性要通过偶然性才能实现。“如果‘偶然性’不起任何作用的话,那末世界历史就会带有非常神秘的性质。这些偶然性本身自然纳入总的发展过程中,并且为其他偶然性所补偿”(《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393页)。历史必然性只是社会发展中不可避免的趋势,这种趋势只有在一定条件的作用下才能实现;但历史必然性本身又不能自由地选择这些条件,它遇到什么条件只能是一种“机遇”或“遭遇”,即偶然性。所以,确定的历史必然性只有通过非确定的偶然性才能实现出来。偶然性因此成为历史必然性的实现形式并使同一必然性的表现形式带上了不同特征的烙印。 当代马克思主义的批评者们一般都把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决定论混同于机械决定论,然后大加讨伐。这一方面说明他们不理解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同机械决定论的本质区别,另一方面,这又不是误认风车为妖魔的唐吉诃德式的战斗,而是实实在在的两种历史观,即唯心主义历史观和唯物主义历史观的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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