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四、不领外局。太祖时,宦官“未尝令预政事,或有不得已而差出外方,止令干一事。”[11]据此,当时人指出:“内侍领外局,非祖宗之制。”[12]如果说杨戬、李彦相继提举西城所,兰从熙等人负责营造宫殿、苑囿,或许尚属宫廷中事,那么李彀提举京城,谭稹、梁方平长期率领重兵在外,则属于领外局。如果说从前宦官出任走马承受,只是作为皇帝的耳目,仅派往边关要塞,或许尚属差出只干一事,那么这时不仅差派范围扩大,而且“实专其事”,则属于领外局。据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三记载,“宣和中,百司庶府悉有内侍官为承受,实专其事,长贰皆取决焉。”梁师成在任秘书省承受即廉访使期间,竟公然“坐于长贰之上”。童贯更是先后出任陕西、两浙、河北宣抚使,统率重兵西征、南征和北征,并领枢密院事,全面总管军政,成为两宋历史上唯一的宦官执政,有“媪相”之称。他还突破了北宋分割军权的旧规:“枢密院事掌兵籍虎符,三衙管军,诸路帅臣主兵柄,各有分守。”李纲指出:“自童贯以领枢密院事为宣抚使,既主兵权,又掌兵籍虎符,始坏祖宗之法。”[13] 其五、不典机密。“貂珰不以典机密”,被宋人称颂为“祖宗良法”。[14]梁师成首先突破这一“良法”,他不仅“所领职局至数十百”,而且“御书号令皆出其手”,“遂行宰相事”,被人们称为“隐相”。[15]黄经臣“每云诏令皆出其手,言上将用某人,举其事,已而诏下,悉如其言。”[16]照此看来,当时典机密的宦官不止梁师成一人。宦官不得典兵权的原则在太宗至迟在神宗时期已被突破,而宦官典机密始于徽宗时期。这是北宋晚期宦官权势显赫的主要标志。如果说两宋时代大体无内朝,那么徽宗时期则属例外,以宦官干政为特色的内朝业已形成。 三、外朝:三公领三省 就外朝来说,对于徽宗时期宰相的权力不能低估。当时人所说“宰相充位”云云,言过其实。其时并非宦官独自横行,而是“六贼”共同当道。六贼之中的宦官与非宦官虽有矛盾,但以表里为奸为主。从总体上说,两者的权力同时膨胀,大致相等。蔡京名列六贼之首,是两宋历史上第一个权相,人们“但知有蔡京,不知有朝廷”。[17]宣和年间,王黼的权势与蔡京近似。他“专权稔恶,中外畏之,无敢言者。”[18]北宋晚期出现权相,固然与蔡京乃至王黼善于玩弄献媚皇上、勾结宦官、网罗党羽等卑劣手段有关,但关键在于某些限制相权的旧规被废弃,并形成了若干促成相权膨胀的新制。以下五项,即是其例。 其一、独相。宋人徐度称:“国朝中书宰相、参知政事,多不过五员,两相则三参,三相则两参。”[19]此外,也有三正一副、三正无副等多种情况。宰相不是一人,而是一个集体,以便相互制约,避免独断专行。然而这项规定弹性较大,不时因故出现独相现象。北宋时代独相凡16人,其中徽宗时期即达5人之多。其中3人独相时间极短,王黼也不过3年10个月,而蔡京则前后4次拜相,任相凡14年5个月,独相共13 年11个月。其拜相次数之多,任相、独相时间之长,在北宋时代均属绝无仅有。 其二、三公领三省。徽宗在政和年间改动宰辅制度,其内容虽多,其重点在于三公任真相、领三省。从前“三公为宰相、亲王使相加官,其特拜者不预政事。”[20]这时太师、太傅、太保称三公,为真相之任。蔡京首先以太师总领三省,称“公相”。王黼随后又以太傅总冶三省事。其结果是神宗在元丰年间所恢复施行的“中书揆而议之,门下审而覆之,尚书承而行之”的三省制度遭到破坏,相权集中于一人。徽宗退位前夕,才迫于公议,下诏宣布:“三公止系阶官,更不总领三省。”[21] 其三、讲议司与经抚房。蔡京于崇宁初年、宣和末年两度提举或兼领讲议司,王黼于宣和年间自置经抚房。讲议司的性质为中书之外又一中书,它负责制定各种条例,“凡谬政弊法,流毒天下者,皆当时所为。”[22]如果说讲议司与神宗初年的制置三司条例司不无因袭关系,那么经抚房则属首创。经抚房“专治边事”,“不复关枢密院”。[23]其实,领三省本身便“权重”,并“任兵柄”。[24]可见,公相岂止总领三省而已,实际上还总领枢密院。 其四、参预任命台谏。按照北宋旧规,台谏官由皇帝亲自任命,“宰臣、执政官勿预”。[25]徽宗即位后,“诏宰臣、执政、侍从官各举可任台谏者”,[26]为宰相操纵台谏官任命大权大开方便之门。于是徽宗时期台谏官大多出自宰相之门,台谏官独立言事、风闻言事的原则也随之有名无实。蔡京“自除门人为御史”,[27]如御史中丞朱谔“出蔡京门,善附合”;[28]许敦仁系蔡京故里旧交,“凡所建请,必受京旨。”[29]王安中则党同王黼,他弹劾蔡京,并非独立言事,只不过是蔡、王二人争夺权位的反映。不少台谏官都以宰相为后台,如“(黄)葆光主郑居中,(石)公弼、(毛)注主张商英,皆非端士。”[30]他们已堕落为宰相抬高自己、打击异己的工具。 其五、不避亲嫌。北宋实行亲属回避制度,亲属不得同时担任宰执大臣,宰执大臣与有关官员之间应避亲嫌。然而蔡京任相期间,其弟蔡卞知枢密院事,其子蔡攸领枢密院事、蔡翛任礼部尚书、蔡倐官至大学士、蔡縧提举宣和库式贡司,其孙蔡行领殿中监,其族子蔡任给事中。蔡京一家“父子、祖孙为三公者二人,亲执政者三人,登禁从者无虑十数名。”[31]蔡氏姻亲也飞黄腾达。如蔡京的儿女亲家宋乔年任开封府尹、女婿叶著任显谟阁学士、外甥冯躬厚任徽猷阁待制,蔡攸的妻弟宋昪任京西都转运使、宋晸任军器少监、蔡縧的妻兄韩梠任户部侍郎。王黼拜相期间,其弟王聿任右文殿修撰,女婿葛立经直龙图阁。当时的权贵普遍不避亲嫌。如“六贼”之一的朱勔,“一门尽为显官,驺仆亦至金紫”。[32]其家奴服金带者多达数十人,民谚称:“金腰带,银腰带,赵家世界朱家环。”[33]这既是当时权力恶性膨胀的表现,又是政治极度腐败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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