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十四史》当中,有十部书写的是南北朝历史,即《南史》、《北史》、《宋书》、《南齐书》、《梁书》、《陈书》、《魏书》、《北齐书》、《周书》、《隋书》,史家习称“二史”、“八书”。 “二史”,是唐初著名史学家李延寿以一人之力,先后所费十六年修撰而成的。“二史”之成书以及被列入正史之时间,皆晚于“八书”。这就出现一个问题:在南北朝正史已俱备的情况下,李延寿为什么还要下大力气再修撰有关这段历史的史书?或者说他修史的宗旨是什么?关于这一点,李延寿在其《进书表》①里并未明确表述。而这个问题,是我们今天评价“二史”所必须涉及的。 在中国古代,一本出自个人之手的史学名著,往往是史学家一生或大半生心血的结晶,史家的思想、观点等也都融汇、凝结在史著之中。因此,若要探讨上述问题,不得不对“二史”作一番详细考察,“二史”是在“八书”基础上,另又参考千余卷其它史料修撰而成的,只有将“二史”与“八书”进行比较,方能找出它们之间的异同。笔者以“八书”为主体,以“二史”为参照系数进行对照阅读,从“二史”对“八书”的删削与保留、增添与改写、订正与补充等等内容上,发现“二史”较之“八书”在一些问题上有侧重。试将这些问题列论于下。 一、有关君权方面的问题 君权问题,是中国封建政治的核心问题,君权的大小、稳固、长久与否,往往关涉到国家的治乱和王朝的兴衰。 1.李延寿在“二史”本纪部分,增加、纠正了有关君权争夺的内容。“八书”在对君位争夺、王朝革易的记载时有一个特点,即为统治者隐瞒皇位替代真相。李延寿为“明王道得丧”,在修撰“二史”时对这方面用力尤深,对“八书”中的隐晦、曲笔之处予以澄清。略举数例如下: 《宋书·武帝纪》载:永初二年(421年)“九月已丑,零陵王(晋恭帝)薨,车驾三朝率百僚举哀于朝堂,一依明帝服山阳公故事。太尉持节监护,葬以晋礼”。从此记载看,宋武帝刘裕对晋恭帝之死十分哀伤,葬礼亦十分隆重,显示了他对前朝皇帝的崇敬之至。然而,李延寿在《南史·宋本纪·武帝纪》中增写了一句话:“零陵王殂,宋志也”。这样一来就使读者对历史真相有所明了:晋恭帝并非正常死亡。刘裕本来是以禅让名义夺取帝位的,封晋恭帝为零王,但晋恭帝本人的存在对刘裕仍然构成一种潜在威胁。因而,除掉隐患,则是刘裕很自然想做的事。晋恭帝之死,乃刘裕导演,这就是历史的真相。 宋文帝曾立其第三子劭为太子,后来又想废掉他另立太子。太子劭得知后,先发制人,于元嘉三十年(453年)二月,率东宫兵入宫,杀文帝及诸宰相, 自立为帝。但《宋书·文帝纪》仅载:“上崩于合殿,年四十七”。从这个记载中,读者是无法了解事实真相的。李延寿在《南史·宋本纪》中增加道:“元凶构逆,帝崩于合殿”,这就使文帝的死因一目了然了。 《宋书》对宋·齐之际禅位的史实是隐讳的,如《顺帝本纪》载:“宋顺帝禅位于齐。帝逊位于东邸。既而迁居丹阳宫。齐王阼,封帝为汝阴王,待以不臣之礼……建元元年(429年)五月,殂于丹阳宫,时年十三。谥曰顺帝。 ”在这段记载中,读者无法看出顺帝之死因。而《南史·宋本纪·顺帝纪》中是这样记载的:“是日(逊位之日),王敬则以兵陈于殿庭,帝犹居内,闻之,逃于佛盖下。……帝既出,宫人行哭,俱迁。……封帝为汝阴王,居丹徒宫,齐兵卫之。建元元年(429年)五月已未,帝闻外有驰马者,惧乱作;监人杀王而以疾赴,齐人德之, 赏之以邑。……宋之王侯无少长皆幽死矣。”这段记载,既写出了宋顺帝之死因,又写出了政权禅变时你死我活的残酷性。 《南齐书》对齐、梁禅代之事也作了曲笔,《和帝本纪》这样记载:“中兴二年(501年)三月……禅位梁王……梁王奉帝为巴陵王,宫于姑熟,行齐正朔,一如故事。戊辰,薨,年十五。追尊为齐和帝,葬恭安陵。”依此记载,齐梁禅代完全是在一派和平气氛中完成的,齐和帝死因亦不明。《南史·齐本纪·和帝纪》则这样记载:“初,梁武帝欲以南海郡为巴陵国邑而迁帝焉,以问范云,云俛首未对。沈约曰:‘今古殊事,魏武所云,不可慕虚名而受实祸’,梁武颔之。于是遣郑伯禽进以生金。帝曰:‘我死不须金,醇酒足矣。’乃引一升,伯禽就加折焉。”这段生动的记载,使历史真相大白于天下。 《魏书》对北魏君主被凶杀之事,一概回避不书。如:昭成帝什翼犍被皇子实君所杀;道武帝拓跋珪为清河王绍杀于天安殿;太武帝拓跋焘被中常侍宗爰刺于永安宫;等等,《魏书》中均无记载。另外,《魏书》中还有许多曲笔之处,如:魏孝武帝元脩被高欢威逼而西入关,《魏书·出帝纪》却说元脩“为斛斯椿、元毗、王思政、魏光等谄佞间阻,贰于齐献武王(高欢)”。高欢曾投靠尔朱荣,所以《魏书》也为尔朱氏回护。凡此等等,李延寿在《北史》中都予以订正,据实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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