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提到史学“入世”或“经世致用”功能之弱化,是否意味着“史学无用”呢?回答是否定的。但有一点需要澄清认识,即历史科学的复杂性不能用“有用”、“无用”来简单概括。我们提倡史学回归学术家园并不是让史学将自己封闭在“象牙塔”内,固守学术阵地并非固步自封。作为社科基础理论的一部分,史学理应服务现实、关照社会、关怀精神生活,也许正是由于对“理论联系实际”的过分强调,人们才对史学的“入世”、“经世致用”十分看重。在这种指导思想之下,基础理论研究和探讨时常演变为一种急功近利的短期行为,把基础理论研究同日常生活中、政治经济生活中的具体问题相联系。从表面上看似乎无可厚非,但实际上理论研究除了要联系一些可操作性的实际之外,还有更深层次的“实际”、“实践”需要“联系”,这里的实践与实际虽然可能不具有可操作性和暂时的不可行性,但对于整个人类社会的影响却远不是“入世”、“经世致用”所能概括的。随着社会的进步,史学的价值将从各个方面表现出对现实世界、现实生活的关怀,这些方面的作用将会比“垂训”、“入世”所起的作用更大。今天人类的物质生活比从前更加丰富多采,与之相适应,人类的精神文化生活也必然进入一个比从前更高的层次,史学要适应这种形势就不能再固守传统的模式,而应在更高的层次上,以“求真”(罗素语)的精神对待自身,承载人类思想,科学前瞻未来,并以理性之思想关怀现实。 史学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正在经历一个前所未有的变革时期,史学的“入世”功能正在经历一个弱化过程,史学的“用途”也由过去的提供借鉴转向其它。比如教育和文化,史学充当的角色是无可替代的,此外“即使历史对手艺人和政治家永远不相关,它对提高人类生活仍是必不可少的,仅这一点足以证明历史学存在的合理性。”〔15〕诚如叔本华所言:“只有通过历史,一个民族才能完全意识到自己,而对人类来说它是指反映和联系对个人的意义。”〔16〕英国学者乔治·屈维廉则进一步认为,历史的主要功用在于教育方面--开拓胸襟、消除偏见、激发志气、帮助欣赏文学作品及凭吊古迹〔17〕。今天,当我们认为史学的“入世”与“指导意义”呈弱化趋势之时,我们必须突出强调史学的教育意义、文化价值,因为以往我们对史学的社会、政治等方面的功能、价值过分看重,这种“过分”虽然没有泯灭史学的教育意义、文化知识价值,但也或多或少地冲淡了这些价值和功能。所以屈维廉的历史的“真正价值是教育方面的。它能够使人回想过去,从而教育人的心智”的论述理应引起我们的重视〔18〕。黑格尔也论及过史学的教育意义,认为:“历史家治史常常要给人以道德的教训。不消说得,贤良方正的实例足以提高人类的心灵,有可以做儿童的道德教材,来灌输善良的品质。”〔19〕因此,当我们强调史学自律、自觉于学术性之时,重视史学的教育功能要比强调“入世”、“经世致用”的意义更为重要。 史学不仅有教育人们心智的功能,更有扩充人类文化知识、扩张人文精神的功能。对人类文化而言,史学理所当然地有一种不可或缺性。休谟在《历史研究》中说:“历史不仅是知识的宝库的一部分,而且向大多数学科提供资料。同时,事实上这些发明将我们的经历扩大到过去的年代,展开到遥远的国家。”〔20〕这段话一览无遗地宣示了历史学对人类文化的作用。人们在探讨罗素醉心于史学时认为,主要原因在于:“这是一种心灵的价值,一种美感的价值,一种无与伦比的伟大的精神价值,是一种历史的、世界的、宇宙的感情……”基于这样的认识,我们只有提倡史学自律、自觉于学术才可能达到目的。 当代人类社会、人类文化的多样化决定了历史科学的多样化。美国学者伊格尔斯指出:“在尝试用新方法研究人类历史广泛的多样性时,当代历史学术已向更接近启蒙时代的思想迈出了一步,这一思想就是: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值得历史的理性研究。”〔21〕历史研究、自身价值的实现也是多样化的,没有必要囿于“入世”与“指导意义”。如前所述,历史学作为社会科学基础理论不应企求等值回报,它对人文精神的贡献和作用均在潜移默化中完成。我们从史学的中心价值的角度对史学的“入世”功能提出质疑,并非意味着对这一功能全盘否定。只要史学能致力于学术的自律与自觉,这一功能才能得到切实的、真正的体现。 注释: 〔1〕肖黎:《司马迁精神的启示》,《光明日报》,1995年9月25日。 〔2 〕葛志毅:《再造中国文化希望之所在--浅谈近年来的国学研究》,《求是学刊》,1996年第4期。 〔3〕伊格尔斯等著:《历史研究国际手册》,华夏出版社1989 年版,第8页。 〔4〕《现代西方历史哲学译文集》,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年版,第244页。 〔5〕罗素:《论历史》,三联书店1991年版,第1页。 〔6〕布洛赫:《历史学家的技艺》, 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1年版,第10页。 〔7〕莫特玛·阿德勒、查尔斯·范多伦:《西方思想宝库》, 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1年版,第882页。 〔8〕黑格尔:《历史哲学》,商务印书馆1963年版,第44页。 〔9〕柯林武德:《历史的观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 年版,第281页。 〔10〕梁启超:《中国历史研究法》,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14页。 〔11〕同上,第13页。 〔12〕伊格尔斯:《欧洲史学新方向》,华夏出版社1989年版,第34页。 〔13〕《西方思想宝库》,第1006页。 〔14〕《光明日报》,1997年10月7日。 〔15〕布洛赫:《历史学家的技艺》,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2年版,第11页。 〔16〕《西方思想宝库》,第885页。 〔17〕《现代西方史学流派文选》,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75页。 〔18〕同上书,第180页。 〔19〕黑格尔:《历史哲学》,商务印书馆1963年版,第44页。 〔20〕《西方思想宝库》,第888页。 〔21〕伊格尔斯等著,《历史研究国际手册》,华夏出版社1989年版,第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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