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开懋勤殿,据梁启超《戊戌政变记》卷三《政变前纪》记:“上既采群议,图治之心益切。至七月廿八日,决意开懋勤殿,选集通国英才数十人,并延聘东西各国政治专家,共议制度,将一切应兴应革之事,全盘筹算,定一详细规则,然后施行。犹恐西后不允兹议,乃命谭嗣同查考雍正、乾隆、嘉庆三朝开懋勤殿故事,拟一上谕,将持之颐和园,禀命西后,即见施行。”在酝酿开懋勤殿时,康有为、梁启超、康广仁等均被推荐入懋勤殿,推荐折分别上于七月二十八日和二十九日。(注:据孔祥吉先生考证,宋伯鲁推荐梁启超、黄遵宪等人的《选通才以备顾问折》上于七月二十八日,徐致靖推荐康有为等的奏折上于七月二十九日,王照保举康广仁等的奏折也上于二十九日。见孔祥吉《救亡图存的蓝图--康有为变法奏议辑证》,台北,联合报业系文化基金会1988年版,第243、247、249页。)据王照回忆说:七月二十九日午后,康有为来,“面有喜色,告徐(致靖)与照曰:‘谭复生请皇上开懋勤殿用顾问官十人,业已商定,须由外延推荐,请汝二人分荐此十人。照曰:‘吾今欲上一折,不暇及也。’康曰:‘皇上业已说定,欲今夜见荐折,此折最要紧,汝另折暂搁一日何妨?’照不得已,乃与徐分缮荐(折),照荐六人,首梁启超,徐荐四人,首康有为,夜上奏折,而皇上晨赴颐和园见太后,暂将所荐康梁十人交军机处记名,其言皇上已说定者伪也。”(注:王照:《关于戊戌政变之新史料》,《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第4册,第332页。)当时开懋勤殿事已在京城传扬开来。《郑孝胥日记》八月初一日记,这一天他听严复说“将开懋勤殿,选才行兼著者十人入殿行走,专预新政”(注:中国历史博物馆编:《郑孝胥日记》第2册,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681页。)。 既然康有为等在七月底尚致力于开懋勤殿,并且正在做入值其中的好梦,那么他们就不可能在这时策划在北京搞武装政变。 关于请擢升袁世凯,是针对风传九月天津阅兵时可能废掉光绪帝而采取的措施,而并非要在北京搞政变。康有为在《自编年谱》中对此有详细的记述:“是时以天津阅兵期迫,收兵权则恐惊觉,不抚将帅则恐不及事,日夜忧危。复生至是知上果无权,大恐惧。吾于是连日草请仿日本立参谋本部,选天下虎罴之士、不二心之臣于左右,上亲擐甲胄而统之。”(注:《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第4册,第159页。)又说:“先是虑九月天津阅兵即行废立,夙夜虑此,友朋劝吾居日本以待变,吾不忍也。以将帅之中,袁世凯夙驻高丽,知外国事,讲变法,昔同办强学会,知其人与董、聂一武夫迥异,拥兵权可救上者,只此一人,而袁与荣禄密,虑其为荣禄用,不肯从也。先于六月令徐仁禄毅甫游其幕与之狎,以观其情,袁倾向我甚至,谓吾为悲天悯人之心,经天纬地之才。使毅甫以词激之,谓‘我与卓如、芝栋、复生屡奏荐于上,上言荣禄谓袁世凯跋扈不可大用,不知公何为与荣不洽?’袁恍然悟曰:‘昔常熟欲增我兵,荣禄谓汉人不能任握大兵权。常熟曰,曾左亦汉人,何尝不能任大兵?然荣禄卒不肯增也。’毅甫归告,知袁为我所动,决策荐之,于是事急矣。”(注:《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第4册,第159-160页。)接着康有为徐致靖草拟一道推荐袁世凯的密折,于七月二十六日递上,折中并未明言天津阅兵事,而是说:“方今泰西各国日议增兵,不遗余力……而我门户洞开,要隘尽失,于时听其要挟,则断非赔费割地所能厌诛求,不得已与之决绝,则彼数十百倍精练压境之兵(按主要指俄国),何以御之!”所以请特选将才袁世凯,“于召对,加以恩意,并予破格之擢,俾增新练之兵,或畀以疆寄,或改授京堂,使之独当一面,永镇畿疆。”(注:《署礼部右侍郎徐致靖折》,国家档案局明清档案馆编:《戊戌变法档案史料》,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165页。)继之,康又为谭嗣同草密折,“请抚袁以备不测”(注:《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第4册,第160页。)。 从上引康有为所述经过和代拟的两道奏折内容看,还没有在北京搞政变的迹象,仅是被动应付可能发生的不测,而不是主动进攻。 光绪帝对维新派的建议有所领会,在接到徐致靖奏折的当日就有旨“电知荣禄,袁世凯即行来京陛见”(注:《随手登记档》,光绪二十四年七月二十七日,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徐致靖的奏折虽说“密保智勇忠诚之统兵大员”,但光绪帝却未将其作为密折处理,据《随手登记档》记载,此折由军机“缮稿递上,发下,由堂封交总署”,又“恭呈慈览”即送交慈禧太后阅看。(注:《随手登记档》,光绪二十四年七月二十七日,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如此处理徐致靖的奏折,说明其内容没有什么必须对慈禧太后保密的。 袁世凯接到召见的谕旨后,于七月二十九日从天津来到北京,八月初一日在颐和园召见,当日又有旨“以侍郎候补”,初二日谢恩召见,又有旨令于初五日请训回津。据袁世凯《戊戌日记》记,他在京时,至初三日晚谭嗣同拜访他之前,除了两次见光绪帝外,一直忙于拜见京城大员,而与康有为等维新派并无接触。康有为《自编年谱》也没有说到与袁世凯有接触。这个事实说明在袁世凯奉召进京期间,康有为等并没有利用他就便在北京搞政变的计划,如果有此计划,必然会派人与他接触,否则,他于初五日就要回天津了。 但八月初二日和初三日情况突然有了变化。八月初二日晚间,康有为在南海会馆见到光绪帝令其速往上海主办官报的明谕,初三日上午又见到林旭交给的七月三十日和八月初二日的两道密诏,第一道密诏中有“联位且不能保”、令杨锐等四章京及诸同志“妥速筹商”、“将老谬昏庸之大臣尽行罢黜,而登进通达英勇之人令其议政,使中国转危为安”、“朕实不胜十分焦急翘盼之至”等语。(光绪二十四年七月三十日密诏,见赵炳麟《光绪大事汇鉴》卷9,全州赵氏铅印本,1924年。)康有为等由此感到情况紧急了,不仅开懋勤殿无望,就是光绪帝的皇位也危在旦夕,所以仓促决定说服袁世凯勤王,立即在北京搞政变。康有为《自编年谱》记述当时的情形说:“初三日早暾谷(林旭)持密诏来,跪诵痛哭激昂,草密折谢恩并誓死救皇上,令暾谷持还缴命,并奏报于初四日起程出京,并开用官报关防。二十九日(按当为三十日)交杨锐带出之密诏,杨锐震恐,不知所为计,亦至是日由林暾谷交来,与复生跪读痛哭,乃召卓如及二徐(徐仁镜和徐仁禄)、幼博(康广仁)来,经画救上之策。袁幕府徐菊人(徐世昌)亦来,吾乃相与痛哭以感动之,徐菊人亦哭,于是大众痛哭不成声,乃属谭复生入袁世凯所寓,说袁勤王,率死士数百扶上登午门而杀荣禄,除旧党。”(注:《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第4册,第161页。)从初三日康有为等“痛哭激昂”、“誓死救皇上”、“经画救上之策”等表现来看,说服袁世凯即刻举兵勤王应是当天仓促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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