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代,民众生活指数呈日趋下降的趋势,从1929-1930年世界各国劳动者家庭收入的比较来看,美国家庭中人年均收入为31.80美元,德国为14.43美元,日本为10.54美元,即使是沦为英国殖民地的印度,每人也有3.67美元的收入,而中国产业工人的平均家庭收入仅为2.24美元。(注:中国经济研究会编:《中国经济》,第2卷第6期,第7页。)据国民政府工商部统计,中国一般工人5口之家在正常条件下维持肉体生存与恢复体力所需的最低费用(包括衣、食、住、燃料、杂项等生活必需的费用,不包括医药、社交、文娱与教育子女所需的发展费用)为每月27.2元。(注:《劳工月刊》第1卷第4期,第72页。)而从同期的物价指数来看,这些收入仅够勉强维持最低的生活。(注:《上海解放前后物价汇编(1921-1957)》,上海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第37页。)即使从号称中国最为富裕的上海产业工人的生活水平来看,也很难令人乐观。从20年代到1935年,上海市社会局根据抽样,对上海305户工人家庭进行了长期的跟踪调查,从而提供了一些较为可靠的数据:305户工人家庭中户平均收入为416.51元,支出454.38元,收支失衡,户年均亏空为37.87元。故有借债的家庭占总数88.2%,有典当的占78%,合会的占69.5%,有赊欠的占48.5%……(注:上海市政府社会局编:《上海市工人生活程度》,中华书局1934年版,第21页。)另抽样调查的24户工人家庭的衣物总值,平均为116.64元。(注:上海市政府社会局编:《上海市工人生活程度》,中华书局1934年版,第21页。)户均来算,则4口之家,人均仅一件棉衣、2件短衫、2件单裤。在这样的条件下,许多工人家庭成员养成了衣服互换共穿的习惯。一般工人“衣着不周,了是司空见惯的。(注:朱邦兴等编:《上海产业与上海职工》,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86页。)上海产业工人如此,其它地方的人民生活程度可想而知。正因为如此,周谷城才会在“梦”中说:“我梦想中的未来中国首要之件便是:人人能有机会坐在抽水马桶上大便。”(注:朱邦兴等编:《上海产业与上海职工》,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72页。) 30年代,是一个政治黑暗的时期。国民党政权建立后,以继承孙中山遗教的名义,提出:“由国民革命所产生之中华民国人民,在政治的知识与经验之幼稚上,实等于初生之婴儿;中国国民党者,即产生此婴儿之母;既产之矣,则保养之,教育之。”(注:荣孟源主编:《中国国民党历次代表大会及中央全会资料》,光明日报出版社1986年版,第685页。)“中国国民党独负全责,”并规定国民党“得就人民的集会、结社、言论、出版等自由权,在法律范围内加以限制”。(注:转引自王双梅:《历史的洪流--抗战时期中共与民主运动》,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13页。)“中华民国人民须服从拥护中国国民党,誓行三民主义,接受四权使用之训练,……始得享受中华民国国民之权利”。(注:转引自王双梅:《历史的洪流--抗战时期中共与民主运动》,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659页。)采取血腥的手段、高压的政策和特务统治,在“以党治国”的名义下,加强了对社会的控制。在中央实行“以党统政”。在县区以下的地方,实行“保甲制度”。将封建社会中的株连法融合进了西方的法西斯统治之中,“保甲长都必须是当地的富农或地主”,罗兹曼评论说:这样“通过恢复保甲制度,国民党使自己与力图保持现状的乡绅们结成了联盟”。(注:(美)吉尔伯德·罗兹曼:《中国的现代化》,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388-389页。)从而建立起一个从上至下的统治网,在中国实行法西斯专政。(注:前揭王双梅书,第15页。)1933年夏,蒋介石在庐山军官训练团上说道:“法西斯蒂的特质,就是只有领袖一人,……一切的权利和责任也都集中于他领袖一个人”,“这一点是最要紧的”。(注:〔台湾〕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编:《先总统蒋公思想言论总集》,第11卷,第532-533页。)在全国实行白色恐怖。尤其是禁止思想自由,1931年10月,国民党查禁228种书刊,颁《出版法实行细则25条》。次年11月,复公布《宣传品审查标准》,规定凡宣传共产主义,流露出对“党国”不满的宣传品,一律视为“反动”,予以禁止。1934年颁《图书杂志审查办法》,设“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1935年蒋介石又命令军统局接管各地邮电检查所,由军统局“统一全国邮电检查事宜”,凡属各种进步书刊,一经查出就地予以销毁。从1929年至1935年,社会科学和文艺书刊被查禁、扣押的达千余种。(注:前揭王双梅书,第16页。)当时平津学生愤怒地揭露说:“著作乃人民之自由,而北平一隅,民国23年焚毁书籍竟达千余种以上。……此外,刊物之被禁,作家之被逮,更不可胜计。焚书坑儒之现象,不图复见于今日之中国。”(注:《平津10校学生自治会为抗日救国争自由宣言》,《全民月刊》第1、2期合刊。)进步文化人屡罹祸患:1931年2月,柔石等五位文化界左翼作家遇害;1933年5月,丁玲、潘梓年被捕;1933年6月,“中国民权保障同盟会”副会长兼总干事杨杏佛被刺;1934年1月主张抗日救国的民族资产阶级代表人物、上海《申报》的总经理史量才被国民党特务暗杀在沪松公路上;当时有消息说蓝衣社特务已经开出了一个包括鲁迅在内的56人的黑名单……(注:前揭刘仰东书,第4页。)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因言论而被捕而被杀者不绝于耳。1933年5月13日,《申报》“自由谈”载文惊呼“整个世界是疯狂了。历史已经回复到了中世纪时代。战争屠杀,恐怖,幽禁,破坏,魔鬼的舞蹈,奴隶的呻吟,整个世界是疯狂!……屠杀代替了‘自由’,‘逮捕’与‘幽禁’禁锢了‘意志’,……文明破产了,野蛮复活了,白茫茫的雾弥漫了整个世界。”(注:1933年5月13日《申报》“自由谈”。)连国民党元老伍朝枢也指责道,“似此黑暗情状,唯我国历史上的所谓乱世或欧洲中古时代始有之”。(注:伍朝枢“《致孙科书》,转引自徐矛:《中华民国政治制度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225页。)胡汉民也在1934年10月通电指责蒋介石及南京政府:“数年以来,中央对于人民言论之压迫摧残,无所不至,……出版刊物之检查,密如网罗,时政记载,动则得咎,报纸之封闭,记者之被囚被杀,尤日有所闻”。(注:《胡汉民等质询中央对齐电意见致中央执行监察委员会之有电》,载《三民主义月刊》,第4卷第4期。)上述背景,有助于我们理解为什么这么多的知识分子只敢在“梦中”说些不满现实的”梦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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