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江南地区蒙古、色目侨寓人户婚姻状态的分析(2)
2.蒙古、色目人之间的通婚概况: 蒙古、色目人同在江南的土地上生活,他们不但和汉族人氏广结姻缘,而且他们之间也发生了多重的婚姻联系。 关于这类通婚的史例是不胜枚举的,如蒙古逊都台氏赤老温后裔脱帖穆耳娶哈剌鲁人哈鲁氏(注:黄溍:《金华黄先生集》卷35,《逊都台公神道碑》。),酎温台氏万嘉闾的大父忽珊和父亲蓦克笃都娶钦察人(注:许有壬:《至正集》卷57,《万公神道碑铭》。)。色目人哈八石的父亲勘马剌丁娶妻牙里干氏,(注:许有壬:《至正集》卷51,《于阗公碑铭》。)牙里干氏目前我们尚不清楚其氏族来源,但肯定不是汉人。官至内御史的捏古氏人笃列图,因先祖官于信州永丰而居于该地,著名色目文人马祖常将妹妹嫁与他(注:王逢:《梧溪集》卷3,《故内御史揘古氏笃公挽词》。),徽州路管军万户脱列是蒙古珊竹氏,珊竹氏先祖出自和成吉思汗同源的黄金家族,为有名的蒙古贵族,脱列的父亲“日奴婢……其妻曰忽都的金、畏兀儿氏。”而脱烈本人则娶妻董可伦,钦察氏。(注:《弘治徽州府志》卷10,《列女传》。)至今尚存的泉州州伊斯兰教墓碑中有一块刻有定居于泉州,死后又葬于泉州的一对夫妇的名字,他们就是乌姆·白耶尔和伊本(下缺),葬于1315年,(注:孙达生:《泉州伊斯兰教石刻》页19。)显然是一对穆斯林的婚姻。因此,从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蒙古人之间,色目各族之间,还有蒙古和色目人之间的婚姻一样普遍存在于江南的侨寓人户中。 当然,以上所举事例相比于全部的侨寓人户通婚者数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有的家庭婚姻状况本身就比较复杂,难以清楚描述,如捏古氏的笃列图,本人娶马祖常妹,但他的父亲卜里也秃思则以汉人潘氏为夫人,故笃列图的母亲是汉人。类似这种多重复杂的情况还见于万嘉闾的父亲等人。说明族际间的通婚关系不仅是单向的,也是多向的。 另外,在动荡不安的元末社会中,由于一些偶然因素也造就了一批民族间的通婚。如后至元三年(1337年)夏六月,民间谣传朝廷“将童男女,以授鞑靼为奴婢,且俾父母抵直北交割。故自中原至于江南,府县村落,凡品官庶人家,但有男女年十三以上便为婚嫁。六礼既无,片言既合,至于巨官有不待车舆亲迎,辄徒步以往者。盖懦懦焉,惟恐使命戾至不可逃也,虽守土官吏,与夫鞑靼,色目之人,亦如之。”(注:陶宗仪:《辍耕录》卷9,谣言。) 因此,在元代这个特定的历史时代,江南地区普遍存在着由于各种原因而形成的民族间的通婚。通婚加强了民族间的联系交往,进一步加深了民族间的融合。其中民族通婚的直接后果就是形成了江南回族的祖先。回族的形成是中华民族大家庭的一件大事,江南的回族最终形成于明朝,但是其主体是元代迁徙的各民族人口,经过一定规模的个人、微观、直接的交融,达成了特有的民族组合。 二、通婚和文化的天然联系 元代江南各民族间发生的通婚现象是民族交流的直接方式。因为从本质而言,没有侨寓人口的杂居,就不可能发生民族间频繁的通婚,反之。通婚又促进了文化方面的交流。 如果说初平江南时汉族女性选择蒙古、色目人为夫往往是由于迫不得已,或是缘由政治、经济的较高地位,如此结下的婚姻多含有明显的民族不平等因素。随着时间的推移,族际间通婚的文化因素逐渐增多,通婚渐成为民族联系的正常途径。例如戍守建昌的抄儿赤家族,本是戎马倥偬的军人,然至孙辈也速答儿赤则跟从进士李宗哲学习,“而有声誉,得娶增城左氏女”(注:揭傒斯:《揭文安公全集》卷4,《送也速答儿赤序》。)。显然,这是一个例证,蒙古、色目人通过学习儒学,具备了汉化的基本特征,和汉人左家缔结了姻缘。还有于都达鲁花赤阿勒呼木之女额森德济“禀性仁厚”,其父为他选择了儒雅的南士孙庭兰为夫(注:王礼:《麟原文集》卷2,《孙母高昌氏墓志铭》。)。侨寓常州的张信也因为本人“好读书”,汉化较明显,遂为女择婿兆成、杨衍(注:郑元祐:《侨吴集》卷12,《元从仕郎广济库提领张君墓志铭》。)。显而易见,这类婚姻的出现和婚姻双方的文化特征有着直接的关系,很难想象,如果没有一定的文化底蕴为基础,会有这类婚姻的产生。 关于汉化的问题,陈垣先生在他的名篇《元代西域人华化考》中列举了大量色目人华化的例证。陈先生是史学大家,对于汉化出现的原因,他将此归结为汉族文明的吸引,而对于汉化和通婚之间的关系,却少有论及。实际上,汉化和族际间通婚之间存在着天然的联系,两者的出现是历史的必然。 如前文一再提及的赤老温家族,赤老温是成吉思汗的功臣,为“四杰”之一。他的儿子纳图儿元初任随州达鲁花赤,纳图尔之子脱帖穆耳又任职于江浙行省的明州、越州一带,前后长达30余年,便定居当地。脱帖穆耳本人“为人廉介质直,不喜纷华;讲阅之暇日与贤士大夫游。”他正妻为哈鲁氏,另还娶有高氏、朱氏两位汉女夫人。他还聘请汉族知识分子给子女授课。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三子月鲁不花在元统元年,四子笃到图在至正25年相继中进士,一时为人们所传颂,他的女儿中,长女就归适了汉军千户齐伯颜察儿。(注:黄溍:《金华黄先生集》卷35。)元代是讲究“根脚”的社会,所谓“根脚”是蒙古语对元代可以享有特权的世家贵族的称呼。赤老温作为成吉思汗时期的功臣,虽然后来事迹湮没了,但定居江南的这一支却毫无疑问是当时的簪缨世家,享有元朝政府所赋予的特权。但是,脱帖穆尔本人喜爱汉学,娶汉女,儿子们走科举的道路,赤老温的这一系后裔集汉学、和汉族女子通婚为一统,可以断定脱帖穆尔家族系已汉化的移民家庭。蒙古捏古氏忽都达尔之家也是一个汉化与通婚关系明显的家族。忽都达尔父亲阿散,母为蜀人冯氏,初占籍金陵后又转迁到湖北,但是父亲在江陵逝世后,忽都达尔将灵柩运回钱塘而卜地安葬,显然忽都达尔是以浙江作为定居地。史载“公幼警敏,笃孝于亲。比长,雅好儒术,游学湖湘间,从名师,受经史而究其大义,肆笔成文,咸造于理,侪辈敬叹,自以为莫及。延祐四年,郡县以公充赋有司,为湖广乡试第一。五年,会式京都,及上亲策,遂为廷试第一,被旨进士及第。”他的母亲就是汉人,自己也娶妻河东聂氏,到了他儿子辈时,也中了进士,两代人和汉人通婚,两代人都走上了科举的道路,不可说汉化不深。还有一点可以说明忽都达尔一家的汉化倾向,就是在父亲阿散死后,忽都达尔“居丧悉用古礼,庐于墓次三年,筑亭号‘永思’”。(注:黄溍:《金华黄先生集》卷27。)丧葬习俗也彻底汉化。再说蒙古酎温台氏的万嘉闾,《至顺镇江志》记载他定居于镇江:“万家闾,字国卿,蒙古人,居镇江。父蓦克笃为福州新军千户,雅好儒术,延名师训之,果以才受知秃赤大夫。”(注:《至顺镇江志》卷19,《侨寓·仕进·人才》。)许有壬则称他“既华学,友字以国卿。”而且,他给儿子们取名为万寿安、万永安、万定安、万宁安,可见万嘉闾本人不仅通儒学,还改了汉姓。无疑这个家族已经相当汉化。在这个家族中,也呈现出和汉族通婚的脉络,该家族中的第一代忽珊就已娶汉女叶氏为第二夫人,生子蓦克笃;而蓦克笃又有二位夫人,其一就是汉女宋氏,另一不知氏族;蓦克笃之子万嘉闾,有汉女赵氏为第二夫人。同时,他的三女儿嫁与汉人王敏行。(注:许有壬:《至正集》卷57,《万公神道碑铭》。)到这,万氏家族已是和汉人四代通婚了,汉化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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