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与艺术(3)
《史通》对纪传体史书体例的分析、概括,在中国古代历史编纂学上是具有总结性的,而在中国古代史学批评史上是具有开创性的。关于史例的理论研究,成了历史编纂学的重要内容。在刘知几之后,有刘餗撰《史例》3卷,有佚名所撰《沂公史例》10卷,是讨论史例的撰述,可惜都已散失了。章学诚《文史通义》中多有讨论史例的专篇和精辟的论断。章学诚在这个问题上的理论贡献,有两点是格外值得注意的:第一,他提出了“例”与“质”的关系,认为二者相符,才可成为佳作;倘若“例有余而质不足以副”,则这样的史书不能真正反映出历史的“秩序之美”。“例”是结构,“质”是内容;脱离了对于“质”的恰当的把握,“例”也会成为徒有虚名。第二,史才、史学、史识是史家的整体素质,史例只是史才中的一个方面;如果“史才、史学、史识,转为史例拘牵”,就会造成历史撰述上的本末倒置[1](与邵二云论修宋史书)。这两点,可以看作是史家在探求史书内部结构的“秩序之美”过程中,不能不顾及到的两个前提。 三、文采:史文的表述之美 中国古代史学批评历来把史家的“善序事”(即“善叙事”)、讲求文采视为“良史之才”的一条重要标准。善序事所包含的内容很丰富,而文字表述上的造诣是其中的主要方面。在刘知几以前,人们评论《春秋》、《左传》、《史记》、《汉书》、《三国志》等,多已提出不少这方面的见解。而刘知几《史通·叙事》篇指出:“夫史之称美者,以叙事为先”,“夫国史之美者,以叙事为工。”[2]这是从理论上强调以“事实”为基础,但也提出史书“必资文采以行之”[7](序),这是直接讲到了史书的文采问题。章学诚《文史通义·文理》篇对于如何发挥“文字之佳胜”的问题,更有精辟的分析。 综观古代史家、史学批评家关于这方面的言论、思想、实践,史书的文字表述之美大 致可以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 质朴之美。用刘知几的话来说,这是史书文字表述对于社会的语言文字“体质素美”、“本质”之美的反映。“战国以前,其言皆可讽咏,非但笔削所致,良由体质素美。……刍词鄙句,犹能温润若此,况乎束带立朝之士,加以多闻博古之识者哉!则知时人出言,史官入记,虽有讨论润色,终不失其梗概者也。”[2](言语)他赞成以“方言世语”如“童竖之谣”、“时俗之谚”、“城者之讴”、“舆人之诵”等写入史书;不赞成史家“怯书今语,勇效昔言”的文风。在刘知几看来,这种语言的“体质素美”,于官方、于民间,虽有不同,但史家都应表述出它们的“本质”。 简洁之美。卢奇安认为,对于历史撰述来说,文笔简洁不仅是“修辞”的问题,而且是“本质”的问题。史家撰史,不应流连于“不重要的细节”和“琐屑的事情”。刘知几极力提倡史文“尚简”,认为史家“叙事之工者,以简要为主”,“简要”的标准是“文约而事丰,此述作之尤美者也”。为此,史家撰述应从“省句”、“省字”做起[2](叙事)。当然,从审美的角度看,史文亦非愈简愈美。顾炎武讲了这个道理。他的《日知录》有《修辞》、《文章繁简》两篇,提出“辞主乎达,不主乎简”的论点,是关于这个问题的辨证的看法。 含蓄之美。这是隐喻、寄喻、含义深沉之美,刘知几称之为“用晦”。“用晦”的第一个要求,是“省字约文,事溢于句外”。这是跟史文的简洁相关联的。“用晦”的第二个要求,是“言近而旨远,辞浅而义深,虽发语已殚,而含意未尽。使夫读者望表而知里,扪毛而辨骨,睹一事于句中,反三隅于字外”[2](《史通·叙事》)。这是说到了含蓄之美的较高层次。 动态之美。历史是运动的,历史人物是运动的,历史事件也是在运动中发展的。历史撰述应当把这些运动表现出来,这就是动态之美。在这个问题上,梁启超所论甚为中肯。他强调要把历史写得“飞动”起来,才能感动人。他说:“事本飞动而文章呆板,人将不愿看,就看亦昏昏欲睡。事本呆板而文章生动,便字字活跃纸上,使看的人要哭便哭,要笑便笑。……历史家如无这种技术,那就不行了。司马光作《资治通鉴》,毕沅作《续资治通鉴》,同是一般体裁,前者看去百读不厌,后者读一二次便不愿再读了。光书笔最飞动,如赤壁之战、淝水之战、刘裕在京口起事、平姚秦、北齐北周沙苑之战、魏孝文帝迁都洛阳,事实不过尔尔,而看去令人感动。”[14](P28)史笔“飞动”,尤适于记述大的历史场面,特别是大的战争场面。中外历史名著都具有此种特色。梁启超说的“事实不过尔尔,而看去令人感动”,这正是史文之美的感染力量。 形象之美。这里说的历史撰述之语言表述的形象之美,乃指种种直观语言或形式语言而言,即历史图片、历史画卷或种种以历史为题材的文学样式、艺术样式等等。这种样式,在古代已有不同程度的使用,而尤其是现代传播媒介的广泛使用,为这种形象之美的发展开辟了广阔的前景。尽管这种形象之美有时不是“纯历史的”,而要借助于文学或艺术的手法,但这种手法若能同严肃的历史态度结合起来,将极大地推动历史学走向社会。因此,历史学家和文学艺术家结成联盟是很有必要的。 中国古代史书在文字表述上的生动之美,多为论者所关注。文学史上的所谓传记文学、所谓战争文学,大都与史书相关,与史书的文字表述相关。关于它们的审美价值,也有不少论述。 关于史学与艺术的思考和研究,是一个很广泛的领域,在史学批评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在这方面,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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