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传统与走向近代:章太炎史学思想的时代意义(3)
章太炎关于撰写新型的中国通史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其要点有以下数端: 第一,慎重处理“义法”与“事迹”的关系。对于完全更改传统史学“义法”的主张 持慎重态度,他写道:“或曰:西方晰人之史,种别为书。若汉之十志与《儒林》、《 货殖》诸传,达其委悉,皆可令各为一通,与往者二十二家异其义法。今作史者,方欲 变更,虽斩焉无忧也。抑吾未闻事迹不具,而徒变更义法者。夫近事闻其省,不闻其敕 ,故骋而上襄,以造《中国通史》。”(注:《章太炎全集》(三),上海人民出版社,1 984年,第325、328-329、325、324、328、329、329、330、331、332-333、331-332、 589-590、590、590-591页。)可见,他认为仿效“西方晰人之史”,必以阐述“事迹” 为基础;若“事迹不具”,仅仅“变更义法”,是不可取的。梁启超批评“中国之旧史 ”有四蔽、二病,但如何在“新史学”的撰述上加以改进,还须费一番气力。如前所述 ,章太炎对于古代史家撰述之长短、得失、优绌等,有所分析,而他所撰《中国通史》 的主要宗旨是“镕治哲理,以祛逐末之陋;钩汲眢沈,以振墨守之惑”。(注 :《章太炎全集》(三),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325、328-329、325、324、328 、329、329、330、331、332-333、331-332、589-590、590、590-591页。)以今言之, 即一方面注重理论,一方面又注重发掘新的史料。 第二,主张“分时”与“分类”相结合。他指出:“西方作史,多分时代;中国则惟 书志为贵,分析事类,不以时代封画:二者亦互为经纬也。”即以事类为经、朝代为纬 ,互相补充。他认为划分时代的作用,“斯在扬榷,大端令知古今进化之轨”;条其事 类即“各为科目”的作用,在于“使一事之文野,一物之进退,皆可以比较得之”。他 还从教学与研究两个方面指出了分时和分类的优长:“分时者适于学校教科”,“分类 者为成学讨论作也”。(注:《章太炎全集》(三),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325、 328-329、325、324、328、329、329、330、331、332-333、331-332、589-590、590、 590-591页。)他提出的这个认识,在中国通史撰述的历史和理论上,均属首创,至今仍 有现实的意义。 第三,认为对于史书体裁的变革要“能破”、“能立”,做到“以古经说为客体,新 思想为主观”。章太炎认为,“史体变迁,亦各殊状”,其中应以反映思想进化为主。 他指出:“所谓史学进化者,非谓其廓清尘翳而已,己既能破,亦将能立。”破与立主 要不在外在形式,而在研究中贯彻自己的新见解,这就是他说的“以古经说为客体,以 新思想为主观”。(注:《章太炎全集》(三),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325、328- 329、325、324、328、329、329、330、331、332-333、331-332、589-590、590、590- 591页。)章太炎是赞成“新史学”的,但他的见解显然比梁启超《新史学》所提出的一 些看法要深刻得多,包含着批判继承史学遗产的自觉意识。章太炎正是在这种理论指导 下,提出了他关于《中国通史》的结构:一是《表》,记帝王、方舆、职官、师相、文 儒;二是《典》,记制度;三是《记》,记重大事件始末;四是《考纪》;五是《别录 》,记与政法、学术、种族、风教有关的人物。(注:《章太炎全集》(三),上海人民 出版社,1984年,第325、328-329、325、324、328、329、329、330、331、332-333、 331-332、589-590、590、590-591页。)这是由五种体例结合而成的一部综合体《中国 通史》的框架。清初马骕《绎史》,已有此意,但他还局限于传统史学的藩篱之 内;而章太炎的《中国通史》结构,却注入了“新思想为主观”的历史哲学,反映了中 国史学走向近代的过程中在中国通史撰述构想上的新发展。 第四,提倡中外比较和“旨在独裁”的史学方法与治史风格。章太炎认为:“今日治 史,不专赖域中典籍。”举凡“皇古异闻,种界实迹,见于洪积石层,足以补旧史所不 逮者”,都应予以吸收;而“心理、社会、宗教各论,发明天则,烝人所 同,于作史尤为要领”。他主张充分利用神话学、人类学、民族学、考古学的新材料, 参考心理学、社会学、宗教学的理论,以扩大史料的范围,丰富历史研究的理论。章太 炎尤其强调中外历史比较研究的史学方法,认为:“亦有草昧初起,东西同状,文化既 进,黄白殊形,必将比较同异,然后优劣自明,原委始见,是虽希腊、罗马、印度、西 膜诸史,不得谓无与域中矣。”这些认识和方法,都反映了以“新思想为主观”的原则 。章太炎强调指出:“今修《通史》,旨在独裁,则详略自异。欲知其所未详,旧史具 在,未妨参考。”他说的“旨在独裁”,是认为治史应提出独立的创见。司马迁首倡“ 成一家之言”,刘知几主张“独断”之学,章学诚赞扬“别识心裁”,都力主创新开辟 ,自成一家。章太炎“旨在独裁”,正是这种治史风格的继承和发扬。他认为:“苟谓 新录既成,旧文可废,斯则拘虚笃时之见也已。”(注:《章太炎全集》(三),上海人 民出版社,1984年,第325、328-329、325、324、328、329、329、330、331、332-333 、331-332、589-590、590、590-591页。)这说明他的“旨在独裁”的创新精神又是同 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结合在一起的。综上可见,章太炎关于撰述《中国通史》的理论和 方法,有的已超出它本身的范围而具有普遍的意义。 四、章太炎史学思想之三:“当窥大体”的史学批评原则 上面所论章太炎史学思想,均据其20世纪初年的著作。辛亥革命前后,章太炎对《訄书》重订本修订增删,约于1915年出版《检论》一书。(注:详见朱维铮教授所 撰《章太炎全集》(三)之“前言”,同前引书。)《检论》卷八收录《哀清史》一文, 而其所附则改为《近史商略》。所谓“近史商略”,是讨论宋、辽、金、元、明五史的 得失。其间,章太炎提出了不同于通行之说的独到见解,突出反映了他在史学批评原则 上的卓识。因此,本文特别提出来予以讨论。 章太炎首先肯定刘知几对“晋后诸史”的批评和吴缜对《新唐书》的纠谬,继而指出 :“自是有宋、辽、金、元、明五史,上比先达,不任执鞭,如其得失,亦有可道。尔 来谈者,多优《金》、《明》,以《宋》、《辽》、《元》为下,此倒植之论已。”把 通行之说提了出来,并断然认为是“倒植之论”,用语分量极重。章太炎所概括的通行 之说的根据是:“《元史》叙次疏阔,或一人而再传,此以华夷语隔,事状难理则然。 而《宋史》尚亦多误。此《金》、《明》所优也。《辽史》简率,讹误少于《宋》、《 元》,其文章雅训,不能如《金》、《明》。”章太炎认为这是“俗人所谓优劣者尔” 。(注:《章太炎全集》(三),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325、328-329、325、324 、328、329、329、330、331、332-333、331-332、589-590、590、590-59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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