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代宗师不是毫无缘由地从天而降、拔地而起的,而是与历史、时代和个人素质主客观条件紧密相关的。 顾先生出身于一个书香门第之家,自幼好学并善于思考,适逢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可谓条件极优了。 蔡元培任北京大学校长后,改革校风,提倡科学与民主,顾颉刚很受鼓舞。听了胡适讲中国哲学史从周宣王以后讲起,更是兴奋,使他“始有打破旧思想的明瞭的意识”,对民间文化由兴趣发展到对其重要性的了解。刘起釪在《顾颉刚评传·序》中谈到顾颉刚“古史辨学派”时写道: 直接促成他完成这一伟业的,则是胡适、钱玄同二先生,以及与二先生共同讨论发现中国疑辨传统中代表人物郑樵、姚际恒、崔述诸人的辨伪著作。顾先生在《我是怎样编写<古史辨>的》中说:“我的《古史辨》的指导思想,从远的来说,就是起于郑、姚、崔三人的思想,从近的来说,则是受了胡适、钱玄同二人的启发和帮助。”…… 他的这一……业绩,划时代地把中国封建传统中的古史系统从旧的霾雾中解放出来,力倡古史资料必须批判地对待,促成中国史学步入新时代,显出了他对中国社会历史科学领域所起的巨大而深刻的影响。 1993年,我在《民间文学论坛》第2期上发表的《顾颉刚对我国民俗学事业的杰出贡献--纪念顾颉刚先生诞生100周年》中写道: 顾颉刚考入北京大学以后,见蔡元培校长聘请戏曲家吴梅、韩世昌到学校讲课,引起了他的好奇,使他“懂得戏剧是一门学问”,便也常去听戏。他说:并从开始的“寻娱乐”,“转到了研究故事方面去。我知道故事会因时、因地、因人而迁流变化的,不该用固定的眼光去看;从此更转到了古史上,懂得许多古史也只是当时的故事。于是我发了大愿,要彻底寻求古史中的故事性的规律。”1918年2月,刘半农发起征集全国近世歌谣的活动,在《北京大学日刊》编“歌谣选”,“又是一个新鲜的环境儿”,再次引起了他的兴趣。于是,由原来受了“读书人家”“世家子弟”思想的影响害得他“对于市民们的文娱活动,如唱歌、拍曲、说书、滩簧、宝卷,虽常有接触的机会,但总不愿屈就它”的思想认识到对这些被士大夫阶级视为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感到好奇并被吸引而投身于这股新文化思潮中去了。他说:“那时的我,已经看了五年的戏,对于一切的民间文艺有了比较平等的眼光;自己想道:《小放牛》剧中,不是一个牧童跟一个女孩唱对山歌吗?《孟姜女》剧中,不是过关时唱‘十二月花名’吗?为什么要反对?所以也就很乐意地接受了这个新潮流。”这种认识影响着他以后整个一生的学术活动。 除了《我和歌谣》的回忆文章外,早在六十多年前他就说:“我对于民众的东西,除了戏剧之外,向来没有注意过,总以为是极简单的;到了这时,竟愈弄愈觉得里面有复杂的情状,非经过长期的研究不易知道得清楚了。这种的搜集和研究,差不多全是开创的事业,无论哪条路都是新路,使我在寂寞独征之中更激起拓地万里的雄心。”(《古史辨》第一册“自序”)乃下定决心“要把几千年埋没着的民众艺术,民众信仰,民众习惯,一层一层地发掘出来!”(《民俗·发刊辞》) 顾颉刚在中国古史和民俗学研究方面最突出的特点是,以民俗学研究中国古史,以中国古史研究民俗学,二者互相促进。他说:“我所以敢大胆怀疑古史,实因从前看了二年戏,聚了一年歌谣,得到一点民俗学的意味的缘故。”(《我的研究古史的计划》)“以前我爱听戏,又曾搜集过歌谣,又曾从戏剧和歌谣中得到研究古史的方法,……原来单想用了民俗学的材料去印证古史,并不希望即向这一方面着手研究。”“民俗学方面,除了故事以外,这二年中着手的工作又有三事:神道、社会和歌谣。我在《研究古史的计划》中,把民俗学的研究放在最后,希望先辨明了外表,然后再去探求内部的意义。现在我的环境是适于研究民俗学的,我只得先从此入手了。”(《古史辨》第一册“自序”) 顾颉刚有着深厚的古史古文学的基础,又有着敏锐的思想和开拓精神,在五四新文化思潮中驰聘于学术的大海,为中国现代史学和民俗学研究奠定了基础,其“层累说”和民俗学研究的示范及创立民俗学会的功绩,一直为海内外学者所瞩目,不断有研究他的论述发表或出版。值此顾颉刚先生诞生110周年之际,我们应该进一步学习他的治学精神,继承他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为中国史学和民俗学在新的21世纪里得到新的更大的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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