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白波垒古战场考察报告(2)
二白波垒考地种种 最早记载白波黄巾的文献,首推《后汉书·孝灵帝纪》,是为“黄巾余贼郭太等起于西河白波谷”,同书《董卓列传》、《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裴注引《魏书》祖于此。古来就“西河白波谷”考地者,首推中唐时期地理学家李吉甫,他在《元和郡县图志》卷12说:“白波垒,在《太平》县(今山西襄汾县西南汾城镇)东南十二里。后汉末黄巾贼于西河白波谷寇太原,于此筑垒。”初宋时期的地理总志《太平寰宇记》卷47祖于此。 宋代中叶,司马光修《资治通鉴》,作“黄巾余贼郭大等起于河西白波谷”。他将“西河”白波谷易作“河西”白波谷,自有所本--当出于汉代尝有西河郡之设的考虑。北朝、唐宋以来的绛州太平县一方从来不属于甚或远离东汉时代治今离石的西河郡范围,即以《后汉纪》所说“西河白波谷”在《元和志》所说“(太平)县东南”是不可解的;然而他相信《元和志》白波垒在太平县东南之说,而太平县东南不属“西河(郡)”,却是其地理方位恰恰在“(汾)河西”(白波垒及其所在永固村当今襄汾县西南汾河西岸)。司马光虽然不曾明说他易“西河”为“河西”的原因,字里行间则分明显示其前此文献属笔误的意向。 司马光易“西河白波谷”为“河西白波谷”,尽管元人胡三省注《通鉴》不以为然,说“(《后汉书》帝纪)作‘西河’,当从之”,但是由于司马光持之有故,特别是符合雄辩的地理现象,其说颇为朴学发达的明清学界所宗。诸如:成化《山西通志》卷7《古迹》门说:“白波垒,在太平县东南三十里。汉黄巾余贼郭太于汾河西白波谷筑垒,以寇太原。后黄巾灭,其垒遂废,今名永固村。”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41平阳府太平县条说:“白波垒,在县东南三十里。后汉末,黄巾余党郭大于汾西白波谷筑垒,寇太原,即此。今名永固村。”这说明明清地理学界,一方面既相信唐宋地理学界白波垒在绛州太平之说,且有将白波垒确切地定位于永固村之发明,从而还将唐宋学者误说白波垒在太平县东南“十二里”更正为符合实际的“三十里”(唐宋时代太平县治襄汾西南汾城,永固正当其东南“三十里”);一方面又摒弃《后汉纪》乃至唐宋地理学界“西河白波谷”之说,而取司马光“河西白波谷”之说,以至将“河西”索性径作“汾河西”、“汾西”了。 晚近以还,《后汉纪》白波黄巾起于“西河白波谷”之说,或可毕竟出于最早的原始文献,仍为一些学者所征信。诸如:翦伯赞先生著《秦汉史》,其第十章第五节《黄巾大暴动与东汉王朝的灭亡》,尽管在正文里把白波黄巾“郭太等起于西河白波谷”括注作“今山西襄汾永固镇”[7](P484),却在《东汉末年农民起义形势图》里将郭太构筑的白波垒标于东汉西河郡治即今离石[7](P479)。是西河白波谷,还是河西白波谷?抑或白波垒在襄汾还是在离石?显然仍带有不确定性。《山西通史大事编年》“188年戊辰汉中平五年二月”条,提出“郭大等人分别从西河、白波谷起兵”[8]--即西河与白波谷为两地新说,并在脚注中引胡三省注《通鉴》所云“宋白《续通典》,河南府河清县,今理白波镇,无以此谷于孟津为河西欤”,认为白波谷当在河清县白波镇(今河南孟津县东南)一带,说“黄河于此为西北--东南走向,若以黄河为坐标点称之,则白波谷当在河之北或河之东”。此说甚感新颖,惟颇值得商榷,在某种程度上进一步说明“西河白波谷问题尚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其实,《后汉纪》白波黄巾“郭太等起于西河白波谷”的记载,并无笔误问题。《通鉴·汉纪》易“西河”为“河西”,是司马光之“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后世学者,受其影响更演绎出“汾河西”、“汾西”,抑或肢解“西河”、“白波谷”为二,应属失审,以至以讹致讹。 首先,《后汉纪》所说“西河”固与汉西河郡并无关系。其一,从军事地理的视角看,汉西河郡所在的当今离石,居吕梁山脉绝顶,地势高峻,距离太原、河东迂远,更远离古来以千里径、雀鼠谷为标识的太原--河东间战略大道,是则于此转战太原、河东一线,几乎是不可能的。从古文献学的视角说,其“西河”系取当时的一般传统概念--流行说法,指天下九州之首、帝都所在之冀州西界的黄河河段,即今黄河由内蒙托克托与准格尔旗间南来直至风陵渡的南北走向的一段河道。这段黄河河道以当冀州西界故名“西河”。君不见,古有“两河(西河、东河--战国之前黄河由孟津北上,大凡循今子牙河一线,直至天津注入渤海,与西河相对而称东河)间曰冀州”之说[9];犹有“晋阻三河(西河、东河、南河--黄河由风陵渡东来至盂津东西走向河段),齐负东海,楚介江淮,秦因雍州之固”[10]而霸之“三河”说。“西河”既如是,《元和志》所说“白波垒”所在“绛州太平县”自然正属“西河”范围了。 其次,上古之世,河,或说河水,是黄河的专名词。当时所谓“江、河、淮、济为四渎”[11],显然(长)江、(黄)河如同淮、济,共为我国从发源直接注入东海的四条大水之专名。河,古来专指黄河,不独先秦文献皆循此例,即直至三国魏人著《水经》,犹盖无例外。是以所谓河、河水,古来非一普通“汾水”所可称之者;西河,自更非黄河于河清县境白波镇个别短途河段略呈西北-东南走向所可名之者。 一言以蔽之,其一,《后汉纪》所说“西河白波谷”在地缘上并不错,“西河”不可能是“(汾)河西”之笔误;其二,“西河”与汉代西河郡无涉,毋需将固无关系的两事去穿凿附会以求自圆;其三,古来当大河南北的河内郡汉代河阳县、宋代河清县即今孟津县,既与“西河”无关,又相悬远,是则不能从此寻觅白波谷及其白波垒,其古来那里的白波镇之命名,只能是取义于当年进军河内郡之白波黄巾尝转战或屯驻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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