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幕末“开国”与遣使上海(4)
四、四次遣使上海 日中贸易往来,历时久远,中国长期是日本的主要贸易对象国。室町幕府时期与明朝开展的“勘合贸易”,嘉靖间,因倭寇骚扰东南沿海地区,被明朝庭终止。此后日本一再要求恢复,却因丰臣秀吉发动侵朝战争而再度搁置下来。中国的生丝改由葡萄牙人以转口贸易方式运往长崎,以满足日本丝织业的需要。明清之际,中国东南沿海同日本长崎的民间贸易有所发展,中方以生丝换取日本铜,以满足铸造货币之需。清廷为鼓励外铜进口,准带丝斤出口以易铜。1688年(清康熙二十七年,日本元禄元年),长崎1年入港唐船193艘,乘这些船踏上日本国土的中国人多达9128人[8](第167页)。德川幕府为控制铜、金、银出口,一再限制唐船入港数量,规定凡来长崎贸易的船舶,须持江户幕府颁发的通商牌照--信牌,这便是所谓“长崎信牌贸易”。与此同时,日本又严禁国人出海通商,17世纪初叶以降的200余年间, “日本商人绝无至中国者”。这就出现一种奇特现象:锁国200余年的江户幕府, 一方面以来自中国的朱子学为官方哲学,另一方面严禁日本人踏上中国土地,连有关中国的情报,也靠来长崎的中国商人提供。这与平城时代、平安时代日本多次派出“遣隋使”、“遣唐使”实地观察、汲纳中国精神文化、物质文明的情况大不相同。 由于江户幕府严禁日本商船出航海外,日本对外贸易的权益多为外人所获。时至19世纪40年代以降,上海开埠,以上海为东亚贸易基地的西洋商人,利用日本锁国之机,往来于上海--长崎之间,牟得所投入资本70倍的惊人利润,以至日本金银大量外流,财政窘迫。为摆脱困境,开国初期的幕府,便试图打破禁航海外的传统,决计派遣官船前往清朝作商贸考察,以期开展直接对清贸易。(注:参见上海日本居留民团编《上海居留民团三十五周年纪念志》,昭和17年版,第38页。 )而1859年以降,英美相继开辟“长崎--上海”定期航线, 上海商贸发达的消息不断传入日本,兼之上海是距长崎最近的中国大陆港口,这里自然成为幕末遣使出航清朝的最佳目标。江户时代禁止日本人前往中国的情形,至幕末的4次遣使上海而告终结。 1.第一次使团赴沪。 幕府为恢复17世纪30年代(宽永年间)以前的朱印船贸易,并了解正在上海一带进行的清朝与太平天国之间的战况,经过1 年的筹划准备,于文久二年(1962年)派遣使团赴沪。使团由御勘定根立助七郎率领,一行51人,于1862年5月27日(文久二年四月二十九日), 乘幕府官船“千岁丸”,从长崎发航,6月2日(五月五日)抵达黄浦江,8月1日(七月六日)离开吴淞口,在上海逗留2个月,8月8 日(七月十二日)返回长崎。 2.第二次使团赴沪。 “千岁丸”上海行,虽然在了解清国商贸、军政实情方面颇多收获,但并没有同清方就双边贸易达成具体协议,幕府遂有第二次使节团的派遣。这次使节团的正使为军舰奉行支配组头次席、箱馆奉行支配调役并山口锡次郎(1836-?年),随行者外国奉行支配调役格通弁御用头取森山多吉郎(1820-1871年,幕末著名荷兰语翻译)等50人,乘排水量376吨的幕船“健顺丸”,1863年12月21 日(文久三年十一月十一日)从品川启航,1864年3月28日至5月14日(元治元年二月二十一日至四月九日)逗留上海。使节团在上海拜访英国、荷兰等国领事馆和海关,为购买武器到停泊上海的美国船会商,又至道台府拜访以候补松江知府代理上海道的应宝时。“健顺丸”上海行的主要目的是开展贸易,为此与清方及洋商广泛洽谈,并了解蒸汽船沿长江航行到汉口贩卖昆布(海带)等货品的可能性。相对于第一次幕府使节团所乘“千岁丸”由英国船长指挥,船员主体也为英国人(返航时雇请荷兰人),日本7名水手、杂役只起辅助作用,第二次幕府使节团所乘“健顺丸”则由日本人驾驶,使节团正使又由有海军经历的山口锡次郎担任,故此次航行被之“日本交通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业绩”(注:参见武藤长藏《有关元治元年上海派遣官船健顺丸石渡博士提供的史料》,载《商业与经济》第8号第1册,第132页。)。不过, “健顺丸”上海行也未能与清朝建立正常商贸关系,而且“健顺丸”5月20日返回长崎时, 攘夷派浪士排外活动激烈,刚刚下船的山口锡次郎一行受到攘夷派浪士诘问(注:健顺丸上海行,参见宫永孝《高杉晋作的上海报告》,新人物往来社1995年版。)。“健顺丸”乘员的纪行文集结为《黄浦志》。 3.第三次使团赴沪。 这次使团负有密命--调查长州藩卖蒸汽船购买枪支的情况。作为外样大名、西南雄藩之一的长州藩,文久年间(1861-1863年)进入中央政界后,与幕府矛盾日益尖锐。长州藩为建立自己的陆海军,违背外贸易经幕府许可的规定,自行向外国买卖枪械和船舰。1863年(文久二年)秋,长州藩在横滨从嘉蒂恩·马里逊商会购买汽船“兰斯弗尔德号”,更名“壬戌丸”卖给美国商人德莱科;次年3月, 代表长州藩的村田藏六(即大村益次郎,1824-1869年),幕末维新军事家,日本近代陆军创始人,东京的靖国神社竖有其巨型铜像)率藩士、水手共50人,乘“壬戌丸”密航上海,以35 000美元将“壬戌丸”卖掉,以其款购买大量盖贝尔枪,然后乘“飞鹏号”回到下关。荷兰总领事将此事密告幕府,幕府遂派员前往上海,原拟依赖荷兰驻沪领事,逮捕村田藏六等长州在沪人员,因中国自有法规,幕吏们无法下手,只能调查事件原委。这次肩负密命的幕府使团,由外国奉行支配调役石川岩司、外国奉行支配调役并杉浦爱藏(1835-1877年,1867年参加德川昭武率领的赴欧使团)及做通弁的外国奉行支配调役格西吉十郎3人组成,1865年4月12日(元治二年三月十七日)从江户出发,翌日从横滨乘英国邮船“北京号”,4月20日抵上海后,频频与荷兰、美国领事交涉, 又拜会上海道台丁日昌(1823-1882年)。因长州藩在上海卖船购枪均秘密进行,村田藏六(大村益次郎)一行在上海动向不明,调查难以进行,加之当时日本与中国尚无条约关系,清朝官员对日方人员颇有尊大之概,视同属国,因此,石川等3人的上海行不了了之。逗留10日,4月29日仍乘“北京号”返日,抵达横滨已是1865年5月5日(庆应元年四月十一日),正是幕府下达第二次征讨长州令的前后。 4.第四次使团赴沪。 不同于前3次使团由幕吏率领, 这次却由浜松藩与佐仓藩联合组团,由浜松藩主井上河内守家来名仓予何人率领,这反映了幕府威权的进一步下降和藩国力量的上升。名仓予何人(?-1901年)于1862年作为御徒士日付锅田三郎的随从,参加过“千岁丸”上海行。时隔5年, 浜松藩主井上正直任幕府老中,名仓予何人便以井上的亲信下属出任使团首脑。使团由浜松藩士和佐仓藩士共9人组成, 乘英商蒸汽船“恒河号”(Canges),于1867年2月15 日(庆应三年一月十一日)从横滨启航,与德川昭武所率赴欧参加巴黎万国博览会的使团同时出发。1867 年2月19日至3月16日(庆应三年一月十五日至二月十一日)逗留上海,3月17日(二月十二日)乘清政府蒸汽船“江南缉捕勇船”从上海驶往金陵(南京)。同行者岸田吟香(1833-1912年)明治间成为经略中国的传奇人物,曾资助荒尾精设立汉口乐善堂,开展中国调查,此为东亚同文书院中国旅行调查的先声。3月23日(二月十八日), 使团乘船从南京赴苏州,3月24日(二月十九日)返抵上海,曾访问英国轮船公司(O·S·N社)和法国轮船公司。5月5日(四月二日)从上海返航。第四次上海行的目的是学习西洋战术和学术文化,并探究开展日清贸易的可能性,但并未获得多少实际成果,使团连“贸易调查复命书”也没有提供。 1857年同日本幕府签订《日美协约》(又称《下田协议》)的美国首位驻日总领事哈里斯曾经说:“万国交易是富强之源”。这一箴言传达了近代文明的精义,给幕末日本人留下深刻印象,他们在被迫开港开市之后,也逐渐主动开展对外贸易。而19世纪60年代幕府派出的4 次遣清使节团,便是日本开国后试图直接进行对清贸易的积极举措,虽然均未签订商贸协议,但其开创之功不可没。幕末使团的造访上海还是2 个多世纪以来第一批日本人踏上中国土地,其所见、所闻、所思,对近代日本人中国观的转变影响至深,而其中1862年(文久二年)第一次上海行又尤具开启先河的意义。 收稿日期:2000-04-07 【参考文献】 [1]王之春。国朝柔远记[M].广州:广雅书局,1891. [2][日]加藤祐之。黑船前后の世界[M]. 东京:岩波书店,1986. [3][日]箭内健次。通航一览续辑:第2卷[M] . 东京:清文堂, 1968. [4]孙中山。孙中山全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1. [5][日]依田憙家。日中两国现代化比较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 [6][美]赖肖尔。当代日本人:传统与变革[A].陈文寿译。 日本学:第2辑[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 [7][日]见增田涉。西学东渐与中日文化交流[M].由其民,周启斡译。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3. [8][日]佐久间象山。省諐录[M].东京:岩波书店,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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