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来,从散见的文章和一些专业的会谈中,我们可以发现,环境史这个名词终于 不仅开始为国内学人所熟悉,而且还引起了越来越多的学者的研究兴趣。那么,什么是 环境史?它的理论基础和研究方法有什么特点?近年来它的发展趋势有哪些地方值得人们 关注?其他学科,尤其是生态学对它有什么影响?在此,笔者不揣冒昧,欲就这些问题, 根据个人近年来学习美国环境史的体会,来谈谈自己的看法。 一、时代的要求和历史研究的新视角 从某种角度上说,环境史是时代的产儿。 随着战后世界环境局势的恶化以及人们对环境问题的关注,生态学逐渐走入民间,尤 其是1962年美国科普作家雷切尔·卡森的生态启示录--《寂静的春天》的出版,则更 在普通的民众中掀起了空前的生态学热情。生态学呈现出来的人和自然之中除人以外的 其他部分的依存关系和道德意识,使它的追随者们把它当作是一种恢复人和自然之间的 和谐的途径。 在这种时刻,呼唤和教育民众去关心处在危急中的自然界,去承担应有的公民责任, 似乎已成为生态学家当仁不让和义不容辞的责任。生态学家们的这种自觉意识把他们推 向了社会意识变革的前台。在这些维护自然和谐的斗士行列中,最著名的自然是卡森; 在她之外,奥德姆弟兄--尤金·奥德姆和霍华德·奥德姆,也可谓典型。尽管他们俩 没有卡森那样的名气,但他们对这门科学的贡献,比战后任何人都要大。他们合著的《 生态学原理》在1953年出版后,接着又在1959、1971年出了第2版和第3版,并先后被译 成20多种文字,是公认的最有影响的生态学教科书。在他们眼中,生态学是一门专门研 究和谐的科学,在自然界中所发现的这种和谐,为一个更有生机的、协调和谐的人类共 同体提供了一种模式。尤金·奥德姆认为,在自然界经历了大部分蛮荒时代之后,到了 现代,人类才成了最严重的干扰因素。因此他呼吁防止干扰的政策。 可以毫不夸大地说,以1970年4月22日“地球日”为开端的美国环境保护运动,正是在 这种生态意识的促发下所产生的社会行动。它反映了一种要求,一种为寻求新的价值观 念和与自然的新关系的愿望;同时,它也是一种反思,一种对传统的美国精神--个人 主义的批判。这是一个要求意识变革的时代。 无独有偶,环境史也在这种历史背景下产生了。这门新学科的产生固然可被看作是二 战后美国学术多元化的产物,但也绝不能忽略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这场意识变革的冲击 。唐纳德·沃斯特,公认的美国环境史的奠基者之一,就不止一次地在他的著作序言中 提到《寂静的春天》对他的影响以及生态学如何将他的视线转向自然的经历。另一位美 国环境史的开拓者--罗德里克·纳什(Roderick Nash),第一位把环境史搬上大学讲 台的美国教授,也曾在他的那本长盛不衰的著作《荒野和美国精神》第4版的前言中说 过,他是如何赶上那场意识变革大潮的“浪尖”的(注:罗德里克·纳什:《荒野和美 国精神》(Roderick Nash,Wilderness and the American Mind),耶鲁大学出版社2001 年版,前言,第7页。)。《美国资源保护运动》的作者斯蒂芬·福克斯(Stephen Fox) 也曾表示,他“是一个资源保护主义者,或至少是一个同情者”(注:斯蒂芬·福克斯 :《美国资源保护运动:约翰·缪尔和他的遗产》(Stephen Fox,The American Conservation Movement:John Muir and His Legacy),威斯康辛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 ,前言第9页。)。 可以这样说,环境史的产生,正是对美国人要求反思他们民族历史上的人和自然关系 的呼应;同时,甚至也可以这样认为,几乎每个环境史学者都是自觉或不自觉的环境保 护主义者。因此,我们同样还可以说,每个环境史学者都是生态学意识的接受者,他们 看待历史的视角自然会不同于其他历史学科的学者。无论怎样,自然再也不能被排斥在 历史之外了,这是历史赋予环境史学家的使命。 但是,要完成这个使命又谈何容易!众所周知,长期以来,历史都被看作是“人事的历 史”。尽管自达尔文开始,自然的进化被当作了一个过程,从而使自然也有了历史,而 且人只不过是这个过程中的一部分的事实,亦被科学家和历史学家所承认,但是,人类 的历史和自然的历史仍是被割裂开来的。环境史应运而生,并最终使自然和人类历史两 个方面汇入到一条长河之中。但是,这门学科究竟和其他历史学科有何区别呢?柯林武 德曾说:“一门科学与另一门之不同,在于它要把另一类不同的事物弄明白。”(注: 柯林武德:《历史的观念》,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37页。)那么,环境史要弄明白 什么?沃斯特首先提出,环境史是“研究自然在人类生活中的作用和地位”(注:唐纳德 ·沃斯特:《研究环境史》,唐纳德·沃斯特编:《地球的终结:关于现代环境史的一 些看法》(Donald Worster,“Doing Environmental History”,in Donald Worster,ed .,The Ends of the Earth:Perspectives on Modern Environmental History),剑桥 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292页。)的。显然,从广义上讲,这个观点是可以为众多学者 所认可的。它概括了环境史的要义是说明人和自然的关系,而不是人事关系,从而使环 境史与其他历史学科,如政治史、经济史、包括上个世纪中期活跃起来的社会史有了差 别。这样一来,环境史的领域无疑要比先前的各种历史学科宽多了,它的范围扩展到了 整个自然,从而打开了历史研究的一个新视角。它不得不向自然学科靠拢,必须进行跨 学科的研究。毋庸说,这些都是环境史不同于其他历史学科的地方。 环境史独特的视角使它不能沿袭传统史学的老路,而必须另辟蹊径。确实,置身于环 境史这个新的学科领域中,任何人都会发现,自己就如同一个登山者,面对崇山峻岭, 真可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气象各异。哪里才是它的真谛?如果说 ,这是因为人们从不同的角度看到了不同的画面;那么,是否同样也可以说,在探索其 精髓的过程中,我们也能有许多不同的路径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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