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五代十国的史学发展
五代十国时期,政权更替虽然频繁,史学发展却未中断。这半个世纪的史学发展有三个较显著的特点,一是无论时局怎么动荡,各个政权如何短暂,唐史的修撰却层出不穷;二是唐代确立的史馆修史制度,五代政权基本上继承了下来,后唐、后周还有所发展;三是私人修史,不管是关于唐朝的,还是关于当时的,大都出自偏霸的十国政权。 一 集众官修或奉诏纂修的唐史,这一时期应该说至少有两部,一部出自中原的后晋,即今之《旧唐书》;一部出自偏霸的南唐,即尉迟偓的《中朝故事》。 《中朝故事》卷首旧题“朝议郎、守给事中、修国史、骁骑赐紫金鱼袋臣尉迟偓奉旨进纂”,表明是尉迟偓在南唐为史官时,奉命而纂。南唐自以出唐太宗之后,承继唐统,故称前代唐朝为中朝。有的论著根据《郡斋读书志》《直斋书录解题》著录的“伪唐尉迟偓撰”,误“伪唐”为后唐。应当更正过来,是南唐,而非后唐。《中朝故事》二卷,记唐宣宗、懿宗、昭宗、哀帝四朝旧闻。上卷多为君臣事迹及朝廷制度,下卷则杂录神怪之事①。司马光《资治通鉴考异》既指陈其“鄙妄无稽”之处,又征引其可取之史事,如唐僖宗乾符元年叙王凝与崔彦昭为深仇一事,一方面全录此经过,另方面又表示除去关于“彦昭代凝判盐铁”外,“其余则取之”。 《旧唐书》的修撰,集中体现了五代官修前代唐史的成就。从筹集史料,到全书撰定,前后经梁、唐、晋三代,约历25年,是五代前半段最重要的史学活动。 后晋高祖天福六年(941)诏修唐史之前,主要是筹集史料,可为一个阶段。 天福六年至开运二年(945),主要是进行纂修,又为一个阶段。后梁末帝龙德元年(921),史馆奏请“记得前朝会昌以后公私,亦任抄录送官”②,这是五代筹集唐代史料的开始。后唐明宗天成元年(926),都官郎中庾传美充三川搜访图籍使,在后蜀孟知祥处得唐高祖至代宗九朝实录及杂书千余卷。长兴二年(931), 都官郎中、知制诰崔棁上言请特命购求唐宣宗以下数朝野史,以备编修。三年五月、十一月,史馆仍以唐宣宗以下四帝实录“尚未修纂”,“恐岁月渐深,耳目不接”,两次奏请购募,并明确提出“须谋纂集”和“庶成纂集之功”的建议,准备从事纂修③。经过后梁、后唐两代10多年史馆的努力,到后晋高祖天福六年(941)诏修唐史时,搜得的唐代史料如贾纬所奏:“高祖至代宗,已有纪传;德宗至文宗,亦存实录,武宗至济阴废帝凡六代,唯有《武宗实录》一卷,余皆阙略”④。此外,裴庭裕采唐宣宗朝“耳闻目睹”,撰成《东观奏记》三卷。沙仲穆有《太和野史》十卷,起唐文宗,尽唐昭宗即位。编年体唐史,大致有韦述、柳芳等的《唐春秋》、柳芳的《唐历》、崔龟从的《续唐历》、陈岳的《唐统纪》等。总起来看,所缺仍然是唐武宗以下六朝的基本史料。所以,正式纂修开始,首先还是史料问题。这时,尽管贾纬又奏其《唐朝补遗录》六十五卷,以备“史官条述”,但监修宰臣赵莹仍不得再次奏请搜求唐武宗至昭宗60年内的传记、日历、制敕册书。同时,与史馆修撰、判馆事张昭远(后汉时讳改张昭,至卒不变)制定出修史总体规划:“叙本纪以纲帝业,列传以述功臣,十志以书刑政。”为保证按预定体例筹集和整齐史料,还规定了具体做法:司天台“为转年长历一道,以凭编述《本纪》”;文武两班及藩侯郡牧“各叙两代官婚、名讳、行业、功勋状一本”,“以凭纂序《列传》”;太常礼院、太常寺、大理寺、司天台、御史台、兵部职方、秘书省等各有关机构“备录”、“条列”相关材料,以凭撰述礼、乐、刑法、天文、律历、五行、职官、郡国、经籍等志⑤。赵莹从筹集史料、组织人力到制定规划、确定体例,对《旧唐书》的修撰做出重要贡献。虽然两年后出任外官,先由桑维翰为监修,末为刘昫监修并完成上奏,但史传仍称赵莹对该书“首有力焉”。然而,唐宣宗以下,纂修者们亦自多感叹:“惜乎简籍遗落,旧事十无三四,吮墨挥翰,有所搛然⑥!” 赵莹关于“褒贬或从于新意,纂修须按于旧章”⑦的撰述原则,决定了《旧唐书》的取材、编排结构和思想内容,多不同于其它官修纪传体“正史”。 “纂修须按于旧章”,使《旧唐书》取材主要依据唐代实录和国史,因而书中残存唐代史官姓名、史官语气处颇多。五代去唐未远,史料虽然不足。但原有文献尚存。当时条件下可能搜寻到的史料,纂修《旧唐书》时大体具备。书成第二年,即后晋出帝开运二年(946),契丹大举南下,攻取开封及河南诸州,大肆抢掠, 后晋政权随之而亡。幸得《旧唐书》纂修己成,保存了关系唐代的基本史料。由于它详录国史原文,少有改动,就保存原始素材而言,在廿四史”中是绝无仅有的。修史素材的前密后疏,造成《旧唐书》编纂的前密后疏,但这恰恰就是唐代史学发展的真实!唐初,特别是太宗贞观(627~649)前期,十分注重以隋为鉴,不断探寻历史经验教训,大大推进了鉴戒史学的发展。中唐前后,史学功用发生变化,一是着眼于现实,从社会本身入手,注意典章制度所体现的体制,主张“经世”“致用;一是从伦理纲常出发,侧重褒贬,强调“治心以治世”,讲究作史义例。由于后一种主张对史学的影响日趋扩大,真正热心史学的人就渐渐减少,以致穆宗长庆三年(823)谏议大夫殷侑发出这样的感叹:“比来史学都废,至有身处班列, 而朝廷旧章莫能知者”⑧。文宗以后,不仅实录亡佚,史学本身也渐趋没落。《旧唐书》本纪中宣、懿、僖三纪,既繁琐,又疏漏,其余大体繁简较当、叙事条理,且能从取鉴角度总结历史。至于昭、哀二纪,虽“敷衍成帙”,却因“纂修者偶尔访求而得其详,惟恐泯没,故遂不惮多载之”⑨,又当别论。十志中,最能表明唐代史学演进的是《食货志》。赵莹与张昭远最初规划“十志以书刑政”,只谈到礼、乐、刑法、天文、律历、五行、职官、郡国、经籍九志,唯独没有食货。今本的《旧唐书》实有十一志,比原来设想多舆服、食货二志。《舆服志》可以说是从《礼志》中分离出来的,而《食货志》的纂修则只能从唐代注重“食货”的思想中去寻找原因了。唐初官修《隋书》《晋书》,其中的《食货志》都包括几个朝代,注意沿革。中唐前后,社会经济结构发生了深刻变化,促成注重经济、力行理财的思想,并影响到史学。杜佑纂修《通典》,即以“食货为先”。柳芳有《食货论》,强调“先王牧人之制,既富而聚之,以兴利也;俭则散之,以除害也”⑩。他的《唐历》也被认为“不立褒贬义例,而叙制度为详”(11)。沈既济与杜佑同时,不仅同杨炎关系密切,而且又有与杜佑相近的见解。他所撰《建中实录》虽无志,但因上述因素,对德宗建中(780~783)年间杨炎的经济改革必有详载。这一切,为纂修《旧唐书·食货志》,既造成有利背景,又提供了便利条件。尽管最初没有规划,但一经纂修,仍可顺利完成。官修纪传史有《食货志》,并成为制度,应当说自《旧唐书》始。在结构方面,它弥补了《隋书·食货志》序文与正文未发生有机联系的缺陷,开始在序文中说明全志的主要内容和项目,为其后各官修纪传史《食货志》所仿效。列传中,记述了大量同外国的友好往来。反映着与外国的和战交织的关系,勾划出唐代对外关系的概貌。五代政权更替虽然频繁,但都有一个与契丹的关系问题,特别是后晋又依赖于契丹政权,自然注意民族问题。修史底本与后晋政治需要二者结合,使《旧唐书》记述有关各族关系的内容,超过以往各纪传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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