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五代十国的史学发展(2)
如果说上述几点基本体现的是《旧唐书》“纂修须按于旧章”的话,那么公开承认,甚至姑息某些藩镇,强调“一心可事百君”,则是反映其“褒贬或从于新意”的主要方面。五代的形势,是由唐后期藩镇割据发展而来。后晋高祖石敬塘也是藩镇起家,并引契丹贵族为助,夺得帝位。因此,书中明显地被灌输进了这样的思想,“治乱势也,势乱不能卒治”(12),主张对藩镇“宽缓”,强调“以和为贵”(12)。在编排上,不以藩镇的类传,而是将其与文武臣僚并列传。另一方面,后晋屈膝于契丹,赵莹、桑维翰、刘昫、张昭远、贾纬、赵熙等,都是数朝为官,甚至作过契丹官,因而对“忠义”、“叛逆”的褒贬,便赋予了新的解释,或为之回护。书中虽然也立了《忠义传》,但并不突出效忠一国一君的“忠义”,而是强调像屈突通那样“尽忠于隋而功于唐,事两国而名愈彰者”,并解释说:“若立纯诚,遇明主,一心可事百君,宁限于两国尔”(14)。对于安禄山、朱泚等举兵叛唐者,虽然置于全书之末,却不当作类传而冠以“叛臣”、“逆臣”等名。此类现象在五代屡见不鲜,当权者多有类似经历,故不能不为之讳。曾公亮指责《旧唐书》“使明君贤臣,俊功伟烈,与夫昏虐贼乱,祸根罪首,皆不得暴其善恶以动人耳目,诚不可以垂劝戒,示久远,甚可叹也”(15),在很大程度上就针对其“褒贬或从于新意”而言的。因此,《新唐书》把《忠义传》排在类传之首,强调“终始一操”。同时,增立奸臣、叛臣、逆臣等类传,把安禄山、朱泚等编入《逆臣传》。对于藩镇之害,也表现出不能容忍的态度,专立《藩镇传》,列于宦官、酷吏等类传之后,尽情披露其酿成的祸害。 总的说来。《旧唐书》除了体现修史者所处时代的历史思想外,还大量反映其前代的历史认识,不像《新唐书》等史主要贯彻修史者当时的历史观点,这是《旧唐书》与众多官修纪传史在思想内容方面的一个显著不同之处。 二 五代政权下的史馆制度,不仅沿袭了唐制,而且在组织机构、史料搜集和实录编纂等方面,又都不断有所发展,有些甚至影响及于宋代。 后梁政权建立的第二年(908)夏,薛贻矩即拜门下侍郎、监修国史,判度支(16)。这是五代政权中最早的一位监修国史的宰相。在敬翔为监修期间,即梁末帝贞明二年(916)至六年(920),史官李琪等奉诏纂修《太祖实录》三十卷。由于“叙事非工,事多漏略,”“复诏宰臣敬翔别纂成三十卷,目之曰《大梁编遗》,与实录偕行”(17),这是五代时期官修实录之始。史馆搜集史料,从梁末帝龙德二年(921)史馆的一段“上言”中可以看出,一为本朝史料,即内外百官、 帝戚勋家“家传”,具述父祖事行源流及才术德行;一为前代史料,即前朝会昌以后官私史事(18)。后梁并非因战乱而无暇顾修史或史馆遭战火不复存在,而是基本上沿袭了唐代馆修史的制度。以下四代,都有宰相监修国史,也都有史馆及史官——判馆事、史馆撰修、直史馆等,实录的纂修接续不断。 唐代宰相监修国史,先是监修在位皇帝实录和本朝纪传史,后来主要是监修实录,偶尔也有监修编年史的。五代宰相监修国史,则基本是监修在位皇帝实录。监修的职责是“通判”史馆修撰之事,判馆事,在唐代只知以史馆修撰中官高的一人充任,职掌不详。五代后唐判馆事的职责,《五代会要·修史官》条下有较明确的记载:“修撰一员,充判馆事。自除修撰外,应馆中著述及诸色公事,都专主”。张昭远自后唐闵帝应顺元年(934)至后晋高祖天福末(947),始终为史馆判馆事。史馆修撰,大致与唐制同。直史馆,后唐明宗长兴四年(933)七月之前, 以本官直者皆为畿县尉,这是沿袭唐德宗以后的制度。长兴四年七月,监修宰臣李愚奏以著作佐郎尹拙为左拾遗、直史馆,王慎徽为右拾遗、直史馆,谏官复兼史职,恢复了唐德宗之前的旧制。 后唐史馆对史官规定有奖惩制度,这是唐代史馆中所不曾有过的。后唐明宗时,针对史馆中“怠惰者自因循度日,只藉馆中扬历,以资身趋进”或者“别除官,或因出使,便将自己分合撰史籍送付后人”等现象,于长兴四年规定:史馆任职以二周年为限,逐季分配纂修任务;在馆期间其本官有递迁,不影响其序进,但必须终其史馆任职,不许未终职限特更除官;职限虽满,公事未了,不计几月,不别予官;旷职甚者,量事殿罚(19)。由于有这一规定的保证,后唐修史成就在五代中自然居显著地位了。 史馆的史料搜集和积累,大体上承继了唐代关于起居注、时政记,关于诸司应送史馆事条,以及征集和整理历史文献等几方面的做法。后唐明宗天成二年(927 )己有枢密直学士抄录不经由中书省的内廷公事及诏安奏对,月终送史馆的制度。长兴二年(931)史馆又奏请施行“时政记、起居注,并内廷逐日合书日历”(20)。后晋高祖天福二年(937),监修宰相赵莹多次奏请依后唐明宗制, 委端明殿学士或枢密院学士编录时政记,季终送史馆,以备编修日历。后汉时“此事皆废”。后周世宗显德元年(954), 监修宰相李谷又奏请命枢密直学士于枢密使处逐月抄录事件,送付史馆,以备纂修日历(21)。《通志·艺文略三》著录有《周恭帝日历》三卷,《宋史·艺文志二》著录有《显德日历》一卷,表明后周日历详备。从《五代会要·起居郎起居舍人》条记载看,后唐己设起居院,为起居郎、起居舍人办公之所,负责抄录朝廷制敕,以送史馆;后周时,也有起居院。日历的编修虽起于中唐之后,但把日历作为修史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却始自后唐、后周。设起居院大约也始于后唐。这两项对宋代进一步完善修史制度,是有影响的。中唐前后建立的诸司应送史馆事条这一史料积累制度,后史时也更趋完善。《唐会要》卷六三记录的唐代这一事条,共16方面。后唐庄宗同光二年(924),在唐代16方面的基础上,规定“中书并起居院、诸司及诸道、州、府合录事件报馆”的内容,扩大为18个方面。时政记、起居注两项,被明确列为应送史馆的文献,而且居首位,表明起居注、时政记的撰比唐代更加制度化。中书、门下两省转对,入阁待制及百官上封章奏等文献,列居送馆者第三位,这是中唐以后奏议被作为历史资料日受重视的反映。到了宋代,奏议逐渐成为史部的一个分支。征集和整理历史文献,在唐代主要由秘书监组织实施。太宗贞观初、玄宗开元间两次大规模的搜求、整理图籍,都是如此。五代后唐,则把征集、搜求古籍纳为史馆工作。明宗同光二年(924 )以“史馆司四库书”,因唐末古籍散佚,奏请许人进纳,并据所进书的数量、质量,分别授官或奖赏。闵帝应顺元年(934)又敕“三馆所阙书,并访本添写”,后周时, “史馆司四库书”,不仅征集、搜求,而且要进行整理。世宗显德二年(955 )十二月诏史馆所少书籍,宜令诸处求访、补填,所得之本,“据见在书,各求真本校勘,刊正舛误,仍于逐卷后署校勘官姓名。”并令“馆司逐月具功课,申中书门下”,进行考核(22)。这一规定的施行,正是后周史馆对唐宋之交文化事业所做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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