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出版的高达观的《中国家族社会的演变》也不是系统的家族史。全书分五个部分,除第一部分“绪论”和第五部分“结论”外,第二部分讲“家族社会之特性”,象是一篇论文,第三、四部分才可算作“家族史”,然而也只选择了西周、宋代、清末三个点进行分析,从中探讨中国家族社会的演变过程。不过作者认为宋以后家族社会特点是“宗族制度民众化”,并分析了家族制度扼杀人的进取精神和独立人格之弊端,这些看法是可取的。 在这前后出版的邓之诚的《中华二千年史》,同吕思勉的几部断代史一样,它的五代以前部分,也曾立专节专题介绍家族制度。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将汉代的强宗豪族也当作一种家族形态加以考察,这不失为一种卓识。不过作者将家族问题作为风俗习惯的一个内容来叙述,这就显得对家族制度在历史上的地位和作用重视不够。同时,书中不立关于宋以后家族的专题,表明作者认为,世家大族式的门阀士族的灭亡就是中国家族制度的终结,没有注意到宋以后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形成的近代封建家族制度。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以前关于中国家族史的研究中,值得特别介绍的是部分学者开始用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来研究家庭的家族问题。在这方面取得重大成就的首推郭沫若、吕振羽二人。郭沫若的《中国古代社会研究》(1929年出版)一书,除了用丰富的文献资料和考古材料深入全面地探讨了秦以前的社会制度之外,还特别着重研究了那一时期的家族和家庭问题。作者关于中国古代社会分期的观点后来有很大的修正,但他最先用马克思主义为武器来分析中国古代的婚姻、家庭和家族问题的功绩,是人所公认的。 吕振羽的《史前期中国社会研究》(1933年出版)一书,是我国最早用马克思主义观点研究中国原始社会史的专著,所以在再版时书名曾一度改为《中国原始社会史》。此书系统地阐述了中国的原始婚姻和原始家庭的发展过程,也详细介绍了男系氏族社会到“家系制度”(即父家长制家族制度)的演变过程。此书虽然只是研究了中国家族制度的全部历史的一小段,而且对古代传说采取兼收并蓄的态度,对文献材料没有进行细致的甄别,但使用的观点和方法是崭新的,对当时和后来都产生过深刻的影响。 从前面的介绍可以看到,近代以来,我国学者研究中国家族制度史,起步并不算晚。当时虽然还未出版过系统的大部分的专门论著,可是人们正在这个学科领域内进行艰苦的探索,而这种探索正是撰写、出版有价值的家族史著作的前期准备工作。出乎人们意料的是,人民共和国建立以后,这方面有重要意义的研究工作突然停顿了。我们今天来谈中国家族史的研究现状,不能不遗憾地用两个字来概括:空白。 建国后的前三十年,我们不仅没有出版过系统的中国家族史的论著,甚至连专门小册子也未出版过一本。五十年代在讨论中国古代史分期问题时,报刊上发表过少量讨论西周春秋宗法制度的论文。建国后出版过不少中国通史和断代史的著作或教材,包括在史学界享誉甚高的范文澜的《中国通史简编》修订本第一至四册和郭沫若主编的《中国史稿》第一、二册,它们除了简略介绍过中国的原始家庭和西周的宗法制度之外,没有一本涉及到中国家族制度发展的全过程。这时出版的颇有影响的《中国通史参考资料》(包括近代部分共十册),根本不选录家族史资料,象前面说到的吕思勉的几部断代史和邓之诚《中华二千年史》中的家族史资料,被削得精光。似乎中国历史上根本不存在家族制度这个现象,史学工作者几乎把这个问题忘诸脑后了。我国台湾和香港学者在同一时期发表过一些关于家族制度的论文,据我孤陋的见闻,他们除重印前面提到的陶希圣、高达观等人的著作外,似亦未曾出版过系统的家族史专著。我们说中国家族史是我国史学研究中的一个空白,大概不会被视为危言耸听吧。 建国后家族史研究停顿的原因,主要是“左”的错误的干扰,把社会学这样一门有重要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的学科,统统当成资产阶级的反马克思主义的反动学科进行批判,大学的社会学系停办,社会学课程被取消,作为社会学的重要内容的婚姻、家庭、家族等问题及其历史的研究,自然也遇到了厄运。由于“左”的干扰,对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学说作片面的教条主义的理解,使得史学工作者不得不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阶级斗争史上,作为历史科学的一个重要分支的家族史自然就被挤到一边去了。这种情况在“文化大革命”中发展到极为严重的地步,社会学成了资产阶级唯心史观的同义语,从事社会学、家族史的研究成了一种过错甚至罪行,研究这个问题的学者无一不受到批判。在那样的政治气候下面,家族史研究的停顿也就是非常自然的事了。 十分可喜的是,近年来关于家族史的研究又在重新起步。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史学工作者在新的政治形势下,大胆地开拓新的研究领域,家族史的研究又引起了学术界的重视,几年当中,在学术刊物上发表了十余篇专门论文,此外还发表了相当一批内容涉及到家族史的文章。不过这些论文大多只是从某个侧面进行研究,很少论述到家族的发展历史和形态结构。勿庸讳言,这些文章中的多数,是为了适应批判封建主义、批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的需要而被赶制出来的急就章,缺乏应有的研究深度。近年来家族史研究的兴起,还表现在同家族史有密切关系的社会史和谱牒学的研究逐步开展方面。最近几年,连续举行了两次全国性的中国社会史学术讨论会,成立了中国谱牒学研究会,台湾省还举办了规模较大的第一届亚洲族谱学术研讨会。从这些会议上交流的学术论文中可以看到,学术界对家族史的研究已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并且进行了大量的艰苦研究工作。所以,尽管近年来发表的论文,数量和质量都不那么理想,却表明学术界关于家族史的研究已经重新起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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