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粹主义的胚胎、萌芽，不仅在六十年代，而且在四十年代甚至更早一些时候就已经有了。”（13）民粹主义较明显的胚胎最早见之于十九世纪四十年代中叶彼得堡的彼特拉什夫斯基小组（14）。但它形成于赫尔岑。赫尔岑及其密友奥加辽夫同别林斯基一样，是俄国第一批空想社会主义者。他在三十年代已感到他奋斗的目标不应是在俄国确立资本主义。1847年他来到巴黎，正好碰上1848年革命。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残酷镇压，资本主义的重重矛盾和丑恶现象，使他对资产阶级民主大失所望，精神上陷于悲观境地；他不但对资产阶级憎恨心情加剧，而且对无产阶级失去信心。他怀着新的希望把视线转向俄国农民。1849--1851年间，他在《旧世界与俄罗斯》、《俄国人民和社会主义》等著作中提出了俄国可以而且应该避免资本主义，通过村社直接过渡到社会主义的构想。他认为由于存在公社，俄国是最临近社会主义的国家，农民很容易接受社会主义，“农民连同土地解放就是社会主义的开始”；他认为俄国工人实质上是农民，工农不是两个阶级而是“两种社会色彩”，“俄国未来的人物是庄稼汉”。（15）赫尔岑首先提出“到民间去！”号召大学生把自己的斗争与人民的不满汇合在一起。
    车尔尼雪夫斯基比赫尔岑小十六岁，他在童年时代就受到赫尔岑革命文章的熏陶。他成为成熟的思想家之后，对俄国社会发展问题大部观点是与赫尔岑一致的。他于1857年所写的《论土地所有制》一文论证了俄国村社是能够顺利地经营农业，避免资本主义并过渡到社会主义的形式。但他不象赫尔岑那样认为村社是社会主义经济的现成形式，而认为它是过渡形式，只是在以集体所有的先进技术装备武装起来转为大生产后，才能成为社会主义经济。他不象赫尔岑那样完全否认资本主义在俄国的发展，而是认为俄国已有资本主义但还没有全变成资本主义社会，还来得及扭转。赫尔岑一度对上台伊始玩弄自由主义手腕的沙皇亚历山大二世抱着幻想，车尔尼雪夫斯基则一开始就坚定地认为只有打倒沙皇农民才能解放。在赫尔岑心目中起义主力是沙皇的军队，车尔尼雪夫斯基则认为是人民群众。所以列宁说车尔尼雪夫斯基是“彻底得多的、更有战斗性的民主主义者。”（16）车尔尼雪夫斯基重视知识分子革命家的领导作用，他在《怎么办？》中塑造了知识分子革命家的理想典型拉赫美托夫，称赞他是“原动力的原动力，盐中之盐”，“没有他们，生活就要凋敞萎缩”。拉赫美托夫出身贵族，却与劳动人民生活在一起。车尔尼雪夫斯基的理论和他塑造的人物，对革命的民粹派也发生重大影响。
    综上所述，赫尔岑与车尔尼雪夫斯基是民粹主义的创始人。这一点是不能略而不述的。如实地肯定这一点，非但不贬低他们，而是肯定他们的历史功绩，同时也说明了他们的不可避免的历史局限性。
    但苏联历来不把他们二人看做民粹派，这也是正确的。因为当赫尔岑与车尔尼雪夫斯基提出这些观点时，俄国还未废除农奴制，资本主义的程度有限，资本主义造成的矛盾还不尖锐，在俄国还没形成以这些观点为中心的人数众多的革命活动，他们二人也不是这样的革命活动的组织者参加者。而且，他们二人的观点只是民粹主义的雏型。到了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一些革命者把这些观点加以发展，片面地臻于极端，使之成为具体的行动纲领，这才使民粹主义完全形成。
    从与民粹派的关系来说，巴枯宁与赫尔岑、车尔尼雪夫斯基也有些相似。巴枯宁是民粹派中的暴动派的思想领袖。巴枯宁的无政府主义对民粹派影响很大。但由于巴枯宁本人并未参加民粹派活动，他的观点体系的重点是无政府主义而不是民粹主义，所以苏联史学界历来不把他看作民粹派，这也是合乎情理的。
    千秋功过
    《苏共党史》增述了《联共党史》未述的民粹派的功绩，这是一大进步。
    革命的民粹派在俄国解放运动史上是有不可磨灭的功勋的：
    （一）民粹派坚决地反对了封建专制制度和农奴制残余。他们“挺身同沙皇专制制度、同地主的压迫进行英勇的、忘我的斗争。”（17）这种斗争在十九世纪的俄国解放运动中是首要的任务。
    （二）民粹派在俄国第一次揭露了资本主义造成的矛盾。民粹派把俄国进入资本主义看成衰落、后退是不对的，想遏止资本主义也是徒劳的，但正如巴尔扎克在法国资本主义上升时期揭露资产阶级的丑恶有其进步意义一样，民粹派揭露资本主义造成的矛盾和农民的痛苦，也是有进步意义的。列宁肯定了这点：“民粹主义在当时是一个进步的现象，因为它第一次提出资本主义问题。”（18）
    （三）民粹派扩大了解放运动中的革命队伍。十二月党人革命活动限于极少数贵族，完全没有发动群众。民粹派在俄国解放运动史上首先开始了较长时间的较广泛的群众发动和组织工作。列宁指出，正是在平民知识分子时期，“战士的圈子扩大了，他们同人民的联系密切起来了”。（19）
    （四）民粹派造就了一批英勇的革命家。尽管民粹派的指导思想是错误的，但他们那种忘我献身、英勇斗争、前仆后继的精神是永垂不朽的，永远能激励后来的革命者。列宁称民意党人为“英雄”。（20）屠格涅夫以散文诗《门槛》向民粹派女英雄表示了自己的敬意，列宾以《宣传者被捕》等名画为后世留下了民粹派革命者大义凛然的风貌。可惜这些俄罗斯人民的优秀儿女在《联共党史》中不仅被一股脑地划作“马克思主义的敌人”，而且被轻蔑地嘲笑为“倒霉的英雄”。令人欣慰的是《苏共党史》为他们平了反，不但实事求是地肯定了革命的民粹派的功绩，而且写道：“在民粹派中间有安·伊·热里雅鲍夫、伊·尼·梅什金、素·李·彼洛夫斯卡娅这样一些杰出的革命家。”（21）七十年代版苏联大百科全书为许多民粹派革命家立了专条，刊登了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