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西学”的传布是“维新”的思想基础。 在亚洲,只有日本,及时应变,实现了上述变革,有什么特殊历史条件? 在分析国际条件时,人们正确地指出许多有利因素:(1)亚洲民族解放运动有力地牵制西方侵略者,支援了日本人民和改革派的斗争,如印度人民反英大起义(1857),中国的太平天国革命(1850-1864)等。(2)西方殖民主义者的主要目标是中国,中国人民承担了更大的压力和牺牲。(3)克里米亚战争、 南北战争、普法战争等使西方列强暂时无暇东顾日本。(4)日本领土狭小, 西方各国在日本的利益容易直接冲突,矛盾多于勾结,等等。但是,这些条件充其量只能是有利于“倒幕”。搞“维新”则只能靠自身。 在分析日本国内条件时,人们很自然地着眼于经济结构和阶级关系,尤其是当时日本资本主义因素的发展水平。曾有一种说法,认为幕府末期日本资本主义经济已进入“真正的手工工场时期”,但近年研究表明,当时日本农业约占总产值的80%,手工业比重不大,而且主要是批发商控制的家庭手工业,手工工场只在少数村镇较为集中。商业高利贷资本虽颇可观,但象当时中国一样,并未向近代资本转化。特权大商人与幕藩统治者互相依托,只在幕府败局已定时才有一部分转而支持倒幕。出身于各地“豪农豪商”(新兴地主、富农兼营工商业)的“草莽志士”在倒幕斗争中起了重要作用,这是当年日本一大特色,但他们当中很多人崇尚“国学”、“儒学”、“尊攘”的性格多于“维新”。 农民起义与市民骚动相呼应,是打击幕藩统治的基本力量。但农民阶级终究不是新生产方式的代表。日本农民起义的规模也远比不上太平天国革命。 领导明治维新的是一批积极学习西方的下级武士,这个领导集团的形成与“西学”(欧洲近代科学)的传播密切相关。这种历史条件是当时亚洲其他国家所没有的。 “西学”传入日本的年代(1549)与传入中国(1581)约略同时,当时日本称作“南蛮文化”,传入不久,即因“锁国政策”(1633年开始)而中断。中国的西学则持续到康熙时期(1662-1722),百余年间出了许多学贯中西的先进知识分子,其代表人物有徐光启、李之藻等。这说明:中国人,尤其是中国的先进知识分子,从来不排斥外国先进文化,中华民族对外国先进文化的“反应能力”并不比日本或其他民族差。 两国西学传布状况开始发生差异是在1720年。这一年(康熙五十九年),清王朝因“教仪”问题(罗马教廷禁止中国天主教徒敬天、祭祖、尊孔)与罗马教廷发生争执,康熙皇帝不得不下令“禁教”。不过康熙皇帝当时仍然把宗教与学术分开,他只说“禁教”,并未禁止西学,甚至还说:“中华帝王,不分内外,使尔等各献其长,出入禁庭,曲赐优容致意。尔等所行之教,与中国毫无损益,即尔等去留,亦无关涉。”(康熙五十九年十一月十八日上谕,见《康熙与罗马使节关系文书》,影印本,1932年)。如果他的后继者坚持这种气魄,那末,即使禁教,也未必不能继续吸收西学。遗憾的是,康熙以后,清朝皇帝越来越走向闭锁和文化专制,从禁教发展为实际禁绝西学,从乾隆中叶到鸦片战争,西学中断的时间虽仅七八十年,后果却十分严重。 日本的情况则不同。恰巧也是在1720年(日本享保五年),开明的幕府第八代将军德川吉宗(1684-1751)放宽“禁书令”,使西学在日本重新传布。还应指出,日本的锁国政策与清政府并不完全相同。德川幕府“锁国”,除了禁锢人民之外,还在于“强本弱干”。它禁止各藩私通外国,却把海外贸易和情报垄断在幕府手中,并未完全拒绝海外贸易,而且相当重视了解西方,不象清中叶统治者那样完全闭目塞听。长崎有一个小窗口对荷兰等国交往,人民虽被禁锢,最高统治集团和少数知识分子仍能呼吸一点海外空气,吸收新鲜知识,甚至写了不少书(参阅《锁国时代日本人的海外知识》,原书房,1978年)。 1720年以后传入日本的西学被称作“兰学”(经荷兰人传入),经百余年之传布,逐步形成了一个新知识分子集团。1795年1月1日,江户(今东京,德川幕府所在地)有三十名兰学者在芝兰堂集会,首次用阳历庆祝新年(日本明治维新前使用阴历),称作“新元会”。这次盛会有画轴留存,横款题词是:“九千里外存知已,五大洲中如比邻”。这种“变历法”、搞集会、倡“邪说”的行为如果发生在当时的清朝,势必被视作“大逆不道”。日本兰学者的“新元会”却每年举行,持续至1837年。另据1796年和1798年江户兰学者两次集会名单,一百零四人中有身份可考者六十七人,其中医生三十四,藩主阶层七,幕臣和藩士七,庶民六,翻译三,其他十人。兰学的影响已经触及封建统治集团。 这个先进集团求知若渴,开塾授徒,努力传布。十八世纪末叶,江户有兰学四大家,其中大{K526A01.JPG}玄泽(1757-1827)的芝兰堂,1786年设立,至1826年,以指血署名的门徒即有九十四人。1824年德国学者西博尔德在长崎设立鸣泷塾舍,培养了五十多名洋学者(“兰学”至此已发展为“洋学”)。1838年,绪方洪庵(1810-1863)在大阪设立适适斋,至1863年,各地门生见于名册的有六百多人,实际达到三千多人。1831年,伊东玄朴(1801-1871)在肥前家乡(今佐贺县)设立象山堂,门徒四百零六人。明治初年不少启蒙学者就出自这两所著名的洋学塾。另有记载,自1744至1852年,亦即日本被迫“开国”前一百零八年间,翻译洋书的学者共一百一十七人,译书约五百部(穗亭主人:《西洋学家译述目录》)。近代解剖学以及哥白尼、牛顿、林纳、拉瓦锡的学说均已传布,译介与原著年代的距离,最初是二百多年,至“开国”前已缩短为四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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