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关于历史人物的研究
    对于历史人物的研究，情况较为复杂。我们从不否认伟人的作用，但也不赞成背离历史唯物主义。关于历史人物的研究，我们常常遇到下述数种情况。一些重要人物被忽视，被划入“次要”行列。例如法国大革命中的米拉波和布里索。1789年革命之初，米拉波作为第三等级的著名代表，站在反对封建王朝的前列，敢于向王党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无疑起了值得肯定的作用。马克思曾称米拉波为“革命的狮子”。布里索在1780年，即蒲鲁东最佳著作《什么是财产？》（1840）之前六十年，便已指出：“财产就是盗窃”。他是吉伦特派的重要领导者，也是大革命第二时期的主要代表人物，他曾主张抗击欧洲封建势力的武装干涉，力促宣布“祖国在危急中”、发动8月10日起义、推翻君主立宪制和建立共和国。布里索与罗伯斯比尔的舌战实质上是山岳党和吉伦特派之间的辩论。忽视米拉波和布里索，往往是由于人们过份重视雅各宾专政造成的。在近代历史初期，还有一个重要人物遭到忽视，即瑞典国王查理十二世。他率领军队，曾一度击败俄国沙皇彼得一世。瑞典在欧洲，尤其在北欧与东欧曾称雄一时。忽视查理十二世和瑞典在当时的作用，便不易看清那时欧洲政治和军事格局的变化。很可能是由于瑞典并非现代世界强国，故而忽略了它历史上的重要时期。
    另一些重要人物的作用被夸大了。巴黎公社时期的东布罗夫斯基便是一例。 4月底之后，他才在公社后期的军事斗争中发挥作用，但是，公社与凡尔赛政府的军事斗争并不始于5月。早在4月初，爱德、贝热瑞和杜瓦尔三位公社委员、“红色将军”，已率领数万革命武装出击凡尔赛。东布罗夫斯基并非公社委员，他只是在4月初此次出击前夕来到市政厅表示愿为公社效劳。经公社委员阿夫里阿尔推荐，他成为国民自卫军的一位指挥官，并于次日跟随爱德将军的中路军出征凡尔赛。过份强调东布罗夫斯基的作用，导致忽视研究公社前期军事斗争，忽视“红色将军”等军事领导人的历史功绩。
    对于二流人物的研究也需认真进行。我们看到一些次要人物被描绘成主要英雄，将他们个人的英勇斗争夸大为革命领袖的历史作用。在这方面，路易丝·米歇尔是个突出例子。她既不是公社委员，也从未担任公社一级的负责工作，而仅仅是巴黎第十八区（蒙马特尔）“警备委员会”的成员。她曾参加公社4月初的出征， 但正如她在回忆录中承认：自己只知主张竭力进攻凡尔赛，不了解军事上攻与守、进与退、胜与败的辩证关系。公社时她斗争出色，流放时她立场坚定。我们并不因她在公社之后深受无政府主义影响而加以苛求，但也不能将她描绘为公社的领导人物。当时，和米歇尔一样为革命尽力奋战的还有第一国际成员波莱·曼克、“女将军”维克多丽娜、爱德和德米特里耶娃公社女英雄。（12）
    另一些次要人物应该得到关注。在一些历史事件中，我们看不见某一个杰出领袖在运筹指挥。1871年巴黎公社比1831年里昂起义或1848年巴黎起义有着显著进步，它选举出公社委员会，在危急时刻还建立了救国委员会，但是我们仅仅看到一大批布朗基主义、蒲鲁东主义和新雅各宾主义的代表，却无法指出其中哪一两个人是公社的最高领导。只有加强对于这一大批代表人物的研究，才会有助于我们进一步了解公社斗争的真正水平和时代特点。
    我们也看到主要人物的身旁有一些第二流人物。他们的确是次要人物，但是曾起重要作用，积极参与决策，或是历史紧要关头的见证人。他们在某些方面甚至先于头号人物表达思想、提出计划，他们在实行政策中的作用更加引人注意。这些活动家更接近其所代表的社会阶层和更直接了解人们的要求。法国大革命中的罗兰夫人正是因此而引起我们的注意。当罗兰先生两次出任吉伦特派内阁的内政部长时，她和丈夫一同工作并处理内政部的重要事务。她拟定指示、命令和报告，所起作用不亚于其丈夫。罗兰夫人每周两次在自己沙龙中款待吉伦特派和内政部的同事们。她的《回忆录》的编者指出“一个强大的政党拥戴一位妇女为领袖，她是吉伦特派的顾问……她比大多数同时代男人对于1791至1793年法国的命运具有更大的影响。”路易·勃郎曾称她为“吉伦特派的灵魂、它的光荣与骄傲”。（13）梁启超曾称她为法国“大革命之母”。（14）秋瑾也曾对她表示赞赏。这些赞誉可能稍为过分，但对研究罗兰夫人的政治活动无疑有助于我们剖析吉伦特派的思想与行动，了解大革命的许多重要的内容。
    我们大量介绍和研究马克思、恩格斯本人的革命历程和伟大功绩，但对于约瑟夫·莫尔、威廉·沃尔弗、约瑟夫·魏德迈、弗里德里希·阿道夫·左尔格等马克思恩格斯的战友与朋友们的活动往往不够重视。实际上，研究他们的斗争与介绍他们的事迹，将使有关马克思恩格斯领导国际无产阶级进行革命斗争的历史，显得更为有血有肉、有声有色。
    我们充分认识到，夸大或忽视重要历史人物和次要历史人物的作用，将使世界近代史的研究陷入唯心主义、英雄史观，或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更望不到广袤无垠的原野。评价历史人物时，不是根据历史活动家有没有提供现代所要求的东西，而是根据他们比他们的前辈是否提供了新的东西。这就是研究历史人物的出发点。我们必须区分主次，即充分肯定伟大人物的成就，也注意次要人物的实际作用，以求使人们看到领袖、集团、阶层和阶级的辩证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