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刘大年同志在《历史研究》1987年第4期发表的《说“合力”》，提出了不少新的见解，但该文的基本观点，笔者不敢苟同。故本着在学术争鸣中探求真理的精神，提出一些不同看法，就教于刘大年同志和史学界的师长同行。
    一、历史合力论是唯物史观要求的基本史学研究方法
    早在1962年，人民出版社编印的《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论历史科学》一书，就在第二章“唯物主义历史观”的第二节“上层建筑和经济基础交互作用”里面，介绍了恩格斯关于历史合力问题的长篇论述以及有关内容。不过，这在当时并未引起人们对历史合力问题的重视。1979年，史学界开展历史动力问题讨论，戴逸、戎笙首先提出了恩格斯的合力说。随着讨论逐步深入，合力问题日益为史学界所关注。纵观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论著，除了恩格斯在1890年9月21—22 日致约·布洛赫的著名长信中，有过对合力问题的集中阐释以外，其它各处均未见对合力问题做过系统的理论概括。那末，历史合力这一命题究竟能不能成立？它是不是唯物史观的一项内容？它有什么科学价值和作用？这都是研究者不能回避的问题。
    刘大年同志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基本上是否定的。他认为，合力说是人们对恩格斯长信中有关词句的“误解”，而恩格斯并未给合力说提供依据。他把合力说限定在“只有‘合力’才是历史前进的动力”的框架内，并说持合力说的同志断言“其他学说都陈旧了”，企图以合力说否定和取代唯物史观的阶级斗争的动力说。显然，他认为合力说违反了唯物史观①。
    笔者认为，历史合力说不仅为唯物史观中上层建筑和经济基础交互作用这一重要观点提供了理论依据，而且是唯物史观所要求的基本史学研究方法，因此是唯物史观的重要内容之一。它不仅适用于动力理论范畴之内，而且有着更广阔的运用范围。
    让我们先来分析一下恩格斯的有关论述。在致布洛赫的信中，恩格斯首先阐明了历史唯物主义的一系列基本原理，然后在此基础上，对人类如何创造自己的历史过程加以总结。他说：“第一，我们是在十分确定的前提和条件下进行创造的。其中经济的前提和条件归根到底是决定性的。但是政治等等的前提和条件，甚至那些存在于人们头脑中的传统，也起着一定的作用，虽然不是决定性的作用”；“第二，历史是这样创造的：最终的结果总是从许多单个的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而其中每一个意志，又是由于许多特殊的生活条件，才成为它所成为的那样。这样就有无数互相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而由此就产生出一个总的结果，即历史事变，这个结果又可以看作一个作为整体的、不自觉地和不自主地起着作用的力量的产物……各个人的意志——其中的每一个都希望得到他的体质和外部的、终归是经济的情况（或是他个人的，或是一般社会性的）使他向往的东西——虽然都达不到自己的愿望，而是融合为一个总的平均数，一个总的合力，然而从这一事实中决不应作出结论说，这些意志等于零。相反地，每个意志都对合力有所贡献，因而是包括在这个合力里面的。”②在这里，恩格斯说的第一点是历史创造过程的前提，历史运动过程中社会客体作用的机制，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历史发展规律；第二点是历史创造过程中的具体活动形式，历史规律是怎样通过人的能动作用来表现和实现的，也即历史运动过程中主客体交互作用和主体活动的机制。一句话，讲历史是怎样创造的，客观历史规律怎样通过人的活动变成历史事实。这两点构成唯物史观的严密体系：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以及这些原理在历史实践活动中的具体表现方式。
    恩格斯的这段话精辟地总结了历史合力说的主要内容：1、任何历史事变，都是各种历史因素的综合作用，也即历史合力的总结果；2、历史合力的表现形式是参预历史活动的每个人的意志与行为的相互冲突与交融；3、历史合力的发生机制是历史各种因素的交互作用；4、这种交互作用的程度、影响和社会后果是不平衡的，其中经济因素是初始的、决定性的。这4条原则无疑是我们运用唯物史观于历史研究的基本方法，它使我们在坚持唯物史观的经济决定论、阶级斗争理论等基本原理的同时，注意到社会主客体运动的有机统一；在坚持研究的全面性、整体性的同时，注意到研究的重点和动态。如果不拘于“合力”的词句、而从问题的实质上去把握经典作家的思想，便不难理解，合力说及其4 条原则是运用唯物史观考察历史的基本研究方法。
    众所周知，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学与以往历史学的重大区别之一，在于它使历史学接受了唯物辩证法的改造，历史唯物主义同辩证唯物主义有机结合在一起。唯物辩证法的一个重要内容是事物的普遍联系法则，把这一原则具体运用到史学研究过程中，正是历史合力论的基本内涵。历史合力论认为，社会运动由社会各种因素综合作用而成，而这种作用有规律可寻。研究历史不但要考察各种因素自身的活动及其变化，还要考察它们之间的联系和交相作用。因此，经典作家曾在不同场合反复强调历史是一幅“由种种联系和相互作用无穷无尽地交织起来的画面，其中没有任何东西是不动的和不变的。”③而且，当“许多力量溶合成一个总的力量”时，“这种力量和它的一个个力量的总和有本质的差别。”④所以，任何一个历史事件，都不是孤立的，必须“从事实的全部总和”、“从事实的联系”去把握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