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道嬗递的历史轨迹(3)
三、德川武士道 德川时代,武士的生活环境发生了重大变化。首先,德川时代是将军权威最高、对武 士统治力最强、社会最为安定的时代,将军具有三、四十个大名联合起来的军事和经济 实力。幕藩体制集武家统治之大成,幕府作为中央政府的权力已稳如泰山,曾与德川氏 平起平坐的诸大名,已完全处于作为幕府家臣、对幕府俯首听命的状态。冻结了封建割 据和封建混战,既无大名反叛将军的动乱、也无大名之间的私斗,直到幕末,依然维持 着武装的和平,将军依然能对大名进行转封、移封和夺封。 其次,石高分封制“已从封地给与制转向了俸禄给与制”[27]。以土地所产生的利润 --禄米为再分原则,武士的生活来源由土地转化为禄米,“武士除俸禄外,没有其它 一文一粒收入”[28]。经济命脉完全掌握在主君手中,铲除了家臣武士扎根农村与主君 对抗的经济基础,主君的统治地位占绝对的压倒优势。武士由扎根农村的土地所有者和 农业经营者,演变为脱离土地、离开生产领域,聚集在城下町的禄米领取者和都市消费 者。经济收入依靠主君,都市生活受制于商人。“近世武士丧失了在地性,成为禄米领 有者而失去了自立性。主君之力对家臣具有压倒优势,对主君的绝对服从普遍化…… ”[25]就连大名也成了无本之木,只有向将军履行各种义务,才能取得对领国的地租征 收权;大名的家臣只有以生命效忠主君,才能得到藩库中的禄米。对上级主君绝对而无 条件的忠诚,成为家臣武士获取生活来源、保证子孙后代身分与地位的惟一手段。武士 道成为忠实反映主君意志的实践道德,中世纪的武士道达到极致。 再次,一方面,德川身分等级制,“不让天下权力尽归武士”,打破了前工业社会统 治者对社会资源的垄断。武士(统治者)占有政治和军事领域,农工商(被统治者)把持经 济领域,武士只能专心致志修文练武。另一方面,身为武士,最基本的社会功能在于军 事活动,武勇是他们侍奉主君和获取权益、体现自我价值的基本手段。在德川时代前, 武士具有充分发挥武人本来面目--从事战斗的机会,“战国时期武士的全部生活是在 战斗中博取胜利”,“近世武士则只能通过复仇、斗殴等单独发挥武士作为战斗者的能 量,这是近世武士与中世武士最根本的不同点。[25]德川武士失去了通过战争获取权力 、地位、财富的机会,失去了通过军事活动体现自我价值的条件。 镰仓、室町和战国时代,武士的公务以军役为中心,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德川时代200 多年间,实质性的战斗已经消失,武士作为战斗者的角色形式化、形骸化,主要公务转 化为行政事务。于是,“在战斗绝迹、太平无事的德川时代的武士社会,……重视支配 者为政者德性的思想,与宣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教相结合,武士以父子、 君臣、夫妇、长幼、朋友五伦的人伦之道的自觉为根本,进而将在天下实现这种人伦之 道作为近世武士的思想。”[50]传统的“以‘死的坚决’、‘死的觉悟’为根本的武士 道”,向以“道的自觉”为核心的武士道过渡。推进并完成这一过渡的,是著名儒学家 兼武士道理论家中江藤树、熊泽蕃山和山鹿素行等人,尤以山鹿素行贡献最大。 山鹿素行以儒家思想为核心论述武士道的著作多达600余卷,其全集被喻为是日本“国 民道德的权威、武士道精神的真谛”。《山鹿语类》中的“士道篇”,首先强调武士应 “知己之职分”--在天下实现人伦之道。“凡所谓士之职,在于省其身,得主人而尽 奉公之忠。交友笃信,慎独重义。然而,己身有父子、兄弟、夫妇等不得已而交接,此 亦天下万民悉不可无之人伦。而农工商因其职无暇,不得经常相从以尽其道。士则弃置 农工商而专于斯道。三民之间苟有乱伦之辈,速加惩罚,以正人伦于天下。是故必须具 备文武之德知也。”[2]以“忠”为第一要义,身体力行人伦之道,并成为农工商三民 的楷模,使自己的道德标准成为超越身份等级界限的、全社会的最高道德和行为准则。 “素行的士道论强调职分的自觉和道义的人格”,并为武士完成自己的职分规定了一系 列行为准则,如加强内心道德修养的“明心术”和“自省”;严守生活礼仪、举手投足 都令人感到威严的“详威仪”和“慎日用”;大丈夫(英雄)气质的“卓尔独立”之心。 [2]“士道篇”还根据儒家为君主“死守善道”、“杀身成仁”和“舍生取义”精神, 鼓吹所谓全死节思想,“夫死生者,人之大事也。至道义之当守,生不足恋,死不足顾 ”。日本至今还广为传诵的赤穗47浪人事件--“忠臣藏”,就是这种全死节思想的具 体实践。山鹿素行的弟子大道寺友山的《武道初心集》,则是这种全死节思想的进一步 阐述,“武士临战场,决不当顾家室。出阵应有战死之决心,以生命付之一掷,方得名 誉。与敌骑决胜负,将被敌取首级时,敌必正色问我姓名,即应朗报己名,莞尔授颈, 不可有懊丧畏缩之态。负致命伤时,若尚有气力,必向番头、组头或同伙报告,不露痛 苦,处以冷静无事之色,方不失为武士第一要义。”[29]山鹿素行以中国儒家思想为指 导原理的“士道”论,使武士道由实践的和制度的武士道,发展为信仰的武士道。 德川武士道的基本内容,是平安、镰仓和室町武士道的继承和发展,主要德目是忠诚 、武勇、名誉、服从、义、俭朴、礼仪、勤学等,这些德目无一不是旨在强化武家政治 和主从关系,无一不是武士经济生活与职责义务的需要。“忠诚”是驱使武士以生命侍 奉主君的献身精神,“所谓‘忠臣义士’,即‘为君忘家,为国忘身’。”“武勇”是 侍奉主君的基本技能和维持武家政治的绝对条件,“山鹿素行1668年所著《谪居童问》 一书,要求‘尚武’,以武作为‘治国平天下之要法’,……‘武家之政道以武为先, 乃当然之法则’。”[30]“义”以武家社会所谓正义的道理,命令武士为主君献身。“ 礼仪”要求武士牢记身分,不忘职责义务。“名誉”意味着武士的人格尊严、人生价值 ,是必须克尽的本分,有着比生命更为重要的地位。“勤学”要求武勇与知识相结合, 培养为主君“建功勋、立伟业”的技能和品格。 在这些德目中,“忠诚”是核心和灵魂,居支统地位、起统帅作用。“在多么宝贵的 生命都可为之牺牲的最贵重不过的事情中,就数忠义。它是把各种封建道德联结成一个 匀称的拱门的拱心石。”[31]武家统治以忠诚为纽带和基础,运用利益机制开发家臣武 士忠诚道德的精神资源,将武家社会建设成“忠的社会”和“忠的市场”。武家统治者 认为:“辨别从者忠与不忠,对主君来说,是比什么都重要的急务,《东照宫御遗训附 录》说不能辨别忠与不忠是愚将,善辨忠与不忠是明君。”[8]武家社会没有不忠之人 的立锥之地,对主君不忠,就是“盗父母之惠,贪主君之禄,一生之间唯终于盗贼之命 ”。[32]其结果便是被逐出武家社会和丧失经济来源,精神上永无翻身之日。 德川武士道的基本内容中,还增加了日益浓烈、盲目狭隘的复仇主义。这是武士把忠 诚献身道德放在首要地位、看作最高道德标准、重视忠诚献身名誉的外在表现形式,也 是武士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重要表现形式。影响最深远的复仇事件,就是“赤穗47浪 人”事件,其全死节的武士道思想,后来成了武士道精神的典范,成了“近代天皇制武 士道”和“现代军国主义法西斯武士道”,对内进行野蛮统治和对外进行侵略扩张的精 神工具。 山鹿素行等儒学家和武士道理论家完成的儒学化武士道,继承、改造和发展平安、镰 仓和室町武士道,使之理论化、系统化和权威化,成为武士阶级的生活伦理与思想信仰 ,更为广泛地向其他社会阶级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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