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谦,字益吾,晚名遁,其居称“葵园”,因而人称葵园先生。 王先谦曾说:“余平生以书为性命。”藏书是他的嗜好,刻书是他对保存文化遗产的贡献,读书是他最大的乐趣,著书是他能在当时和后世产生较大影响的缘由。他从三十一岁刊行《汉饶歌释文笺正》至病逝前两日手书《新修晋书序》止的四十五个春秋里,先后著、编、辑、校、刻书四十八种以上,计三千二百多卷,几乎有两亿字,为我国文化史上所罕见。 现将王氏学术成就分述如下: 经部:著《尚书孔传参正》36卷,《诗三家义集疏》28卷、《释名疏证补》9卷,辑刻《皇清经解续编》1430卷,编刊《南菁书院丛书》144卷。汉刘熙《释名》从语言学角度出发,研究声训,对训诂、词汇、音韵学方面有相当贡献,毕沅曾为之疏证。但毕氏所校所释,乖舛间现,遗义亦多。王先谦《释名疏证补》所出个人校勘有109条,新注有48条,补注有64条。如《释天》:“景,竟也, 所照处有竟限也”,毕沅云:“俗书竟字加土旁,非也”,王氏据吴校本定“竟”作“境”,并引证成蓉镜汉碑有“境”字,证汉季此字已通行。王先谦对毕沅《释名疏证》存在的违戾疑惑,一是补释,如《释言语》:“薄,迫也,单薄相偪迫也”,毕曰:“偪从人逼声,俗书从辵,非。”王氏曰:“轻少之薄与偪之薄本二义,此通为一。”二是补例证,如《释山》:“宗丘,邑中所宗也”,毕曰:“僖十五年《左传》曰:‘败于宗丘’。”王氏曰:“《礼·王制》‘至于岱宗’疏:‘宗者,尊也。’丘形高大,为一邑所宗,故曰宗丘。《左·昭十四年传》‘楚子使然丹简上国之兵于宗丘’,亦一宗丘也。”明白畅晓。三是纠毕误,如《释宫室》“柱,住也”,毕曰:“《说文》无住字,当作{K18908.jpg}。”王氏引《文选·东征赋》注文引《苍颉篇》“驻,住也”条,证明汉世有“住”字,只是《说文》未收罢了,并分析驻、柱都是取止而不动之义,《释姿容》中以株训驻与这里以住训柱同意。纠前人之非,有根有据。王氏长于考证训诂,短于音韵,《释名疏证补》虽有小疵,但瑕不掩瑜。至今人们读《释名》,仍以王先谦此书为便。 史部:曾撰《汉书补注》100卷、《后汉书·集解》120卷、《新旧唐书·合注》225卷、《元史拾补》10卷、《史记旁证》若干卷、 《新修晋书》(未完稿)以及《日本源流考》22卷、《外国通鉴》33卷、《五洲地理志略》36卷,汇编刊刻了《东华录》200卷、《东华续录》419卷。 王先谦自同治四年中进士后,即潜心研治《汉书》,除颜注所收二十三家说解外,还广泛征引萧该、刘敞兄弟、顾炎武、王鸣盛、钱大昕兄弟、王念孙父子、周寿昌、俞樾等四十七家著述,以汲古本为主,遵用殿本校定,荟萃众说,时下己意,又将手稿逐本分送姻伯周寿昌和门生李慈铭、朱一新、缪荃孙审读披阅,陆续采取王闿运、皮锡瑞、叶德辉、苏舆等二十人之说,经三十五年之日积月累,百卷本《汉书补注》终于在光绪二十六年二月于湖南长沙刻成,不但震动学界,连清廷也下谕褒奖。是书之成就,一是正史实。纠班书之误,如《沟洫志》“于是以史起为邺令,遂引漳水溉邺,以富魏之河南”,王氏先引《史记·河渠书》“西门豹引漳水溉邺,以富魏之河南”,再引褚先生《滑稽列传》“西门豹发民凿十二渠,引河水灌民田,田皆灌”,又查《后汉书·高帝纪》“初元二年,修西门豹所分漳水为支渠以溉田”,又引左思《魏都赋》“西门溉其前,史起灌其后”,还引《史记正义》所引《括地志》“按横渠首接漳水,盖西门豹、史起所凿之渠也”,开渠引漳溉邺之功,不但是西门豹、史起并列,而且是西门在前,史在后。二是辨析人物。如《公卿表》下太初三年“搜粟都尉上官桀为少府,年老免”,颜注“疑非上官桀,《表》误也”,王氏辨析道:“此又一上官桀,从李广利征大宛,以‘敢深入为少府’,见《广利传》,非左将军上官桀。”今案:据《霍光传》、《外戚传》载,武帝时有一上官桀早年为羽林郎、未央既令,迁太仆、左将军,从未中断任职,是霍光亲家,其孙女为昭帝上官皇后,与霍光、桑弘羊同受遗诏,正当刚盛之时,始元七年(公元前80年)因与燕王、盖公主等谋反而被诛,从未当过搜粟都尉出征大宛拜少府之记载;据《广利传》载,武帝时另一上官桀是搜粟都尉,从李广利征大宛,以军功于太初三年(公元前102年),拜少府,太始元年(公元前96年)因年老免职,赵充国接少府任。武帝后元二年春(公元前87年)死时,不会再起用一个免职九年(《公卿表》中未载他免少府后迁太仆等职)的衰朽之人受遗命辅幼主。王氏辨认武帝时有两上官桀,确凿无疑。三是考地理。考班书之误如《高帝纪》上“雍州定八十余县”,各本均作“雍州”,王氏断定“州字误,当为地”,《地理志》无雍州,而《通鉴》此处正作雍地。考版本之误如《地理志》上“自仆阳徙此”,据殿本改为“濮阳”(景祐本同);“莽曰来莱亭”,据殿本改为“东莱亭”(景祐本同);“耒阳,春山、春水所出”,据殿本改为“春山、春水”。四是考典章制度天文等。如《霍光传》“光为奉常都尉”,考定为“奉车都尉”;《天文志》“东并秦地”,考定为“东井秦地”;“皆有州国官宫物类之象”,考释为“州国谓星所分主十二州诸国,官如三公、藩臣,宫如紫宫、阁道,物类如枪棓、矛盾、龟鱼、鸡狗之属皆是”。五是校释文字句读,此类不可胜数。校订文字错讹如《武帝纪》“令死罪人赎钱五十万”,“人”当为“入”;《贾谊传》“嗟若先生”之“若”为“苦”。释字义如《刑法志》“岂宜惟思所以清源正本之论”之“岂宜”为“宜”、并引《国语》“岂繄多宠”韦注,解说此“岂”不是常见之表反诘、揣度之副词,只表示一种希望劝勉口气,可不译。理顺句读如《地理志》“不曹水出东北,南入灊徐谷”,王理校“徐谷”二字当在“东北”之下,改为“不曹水出东北徐谷,南入灊”,文从字顺。颜注《汉书》,虽号为功臣,然违误阙漏甚多;宋、明之际治《汉书》者,侧重校订;清代学者虽重释义,然仍有疏失,就连久负盛名之王念孙,也往往据苟悦《汉纪》因未能深入理解意义之妄窜,而改本来不误之班书(参见杨树达《汉书窥管自序》)。王氏《补注》,一是广辑了前人和时贤九十家研治《汉书》之成果,二是以自己独特的见解,使奥义益明。这种集大成之作,堪称不朽。至于因篇帙太繁而有遗义,或前贤错讹未能辨析屏弃而一一移录,或诸表假手他人,未及覆校而有乖戾,则杨树达之《汉书窥管》、陈直之《汉书新证》,多有厘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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