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部:撰有《荀子集解》20卷、《庄子集解》8卷、《管子集解》22卷。 唐杨倞注《荀子》,号为精湛,然不免误释,清代卢文弨、郝懿行、王念孙、顾千里、刘台拱、汪中、陈奂及俞樾等所校所议,时有短长。王先谦《荀子集解》取善本细勘异同,复合诸家校勘训释择其善者,又折衷己意,加为案语,于《荀子》精义多所发明,凡读《荀子》者,莫不以此为工。一是训诂。如《劝学篇》“瓠巴鼓瑟而流鱼出听”,杨倞注“流鱼”为“中流之鱼”,卢文弨曰:“流鱼,《大戴礼》作沉鱼……或说流鱼即游鱼,古流、游通用。”王先谦指出:“流鱼,《大戴礼》作沉鱼是也。鱼沉伏,因鼓瑟而出,故云沉鱼出听。”他引《书经》“沉湎”一词《非十二子篇》作“流湎”,《君子篇》“士大夫无流淫之行”《群书治要》引作“沉淫”,证明沉、流通借。二是考证。如《非相篇》“今夫狌狌形笑,亦二足而毛也”,杨倞注“形笑也,能言笑也”,王先谦指出:“狌狌即猩猩”,引罗愿《尔雅翼》“其状皆如人,与狒狒不甚相远。荀卿曰:‘今夫猩猩形相,二足无毛也。’”据此认为宋人所见《荀子》本“形笑”作“形相”,“而毛”作“无毛”。又引李时珍《本草纲目》,证猩猩身非无毛,只其面如人无毛,考证能笑者乃狒狒。今查郭璞注《尔雅》及刘逵注《吴都赋》,均引《山海经·海内南经》“见人则笑”释狒狒;《山海经·海内经》云:“有兽,人面,名曰猩猩”,郭璞注“能言”,但无“笑”之记述。杨倞误,王说是。三是析义。如《性恶篇》“礼义积伪者,是人之性,,故圣人能生之也”,杨倞解释为:“言礼义虽是积伪所为,亦皆人之天性,自有圣人能生之”。王先谦指出:“礼义积伪者,积作为而起礼义也。”杨解“伪”是虚假,王解“伪”为作为,意思截然相反。今案:《荀子·性恶篇》诸多“伪”字均是动词“为”,照王氏说解,此处释为“遵循礼义、贯积作为,这是人的本性,所以圣人能产生性善之说”,就入情入理了。四是校勘。如据《荀子》宋监本及《群书治要》定《劝学篇》“青取之于蓝”不作“青出于蓝”;据王念孙说校改《儒效篇》“亿万之众而博若一人”之“博”为“抟”;用本校法证《荣辱篇》“是又人之所常生而有也”之“常”为衍文;用理校法定《议兵篇》“故民归之如流水,所存者神,所为者化而顺”之“化而”为衍文,均不失为一家之言。 集部:王先谦著有《虚受堂文集》16卷、《虚受堂诗存》18卷、《虚受堂书札》2卷,另有《自定年谱》3卷,合称《葵园四种》(最近岳麓书社出版了笔者之点校本)。另选编刊刻了《续古文辞类纂》34卷、《骈文类纂》36卷、《律赋类纂》14卷、《十家四六文钞》4册、《六家词钞》6卷。王氏文宗秦汉及唐之韩愈,可说是清代桐城派演变到湘乡派的最后几大家之一,其所撰序跋,多为精简谨严之作;诗学杜甫、苏轼,雄健而清雅,自成格调,亦不乏爱国与同情人民之篇章。 王先谦不仅致力于古籍整理,而且著述宏富,其学术思想相当广阔丰厚,值得探讨。现就个人体会,略述于下: (一)汉宋同途。《尚书》自孔安国《传》出,至晋经梅赜奏上,唐孔颖达为作《正义》,自宋朱熹以来,于其伪托之处,有所辩论。王先谦《尚书孔传参正》博采《史》、《汉》、《论衡》及《白虎通》乃至《熹平石经》等材料,兼辑两汉经师微言大义,旁征历代诸儒之考订训释,遇有未通之处,时下己意,对梅赜增益之二十五篇,详确注明其抄袭来源。引申《孔传》旧谊,补充《正义》之不足,梨然悉当,洵为“体大思精之作”(南书房阅后奏语)。 王先谦长于考据疏证之汉学,然《虚受堂文集》之序跋,多为阐述义理之作,如《韩非子集解序》“仁惠者临民之要道”说,《荀子集解序》“论学论治,以礼为宗”说,《庄子集释序》“无迹奚以测履,无糟粕奚以观于古美”说,《重刊儒门法语序》“心治、性尽”说,《大学章句质疑后序》“致知、知止”说,等等,往往富于哲理。其为《庄子·齐物论》作“案”曰:“我能与天地无极,则天地与我并生;我不必与万物相竞,则万物与我为一也。漆园道术精妙,唤醒众迷,欲其直接最初,名葆真性。俗子徒就文章求之,祗益其妄耳。”针对时弊立论,可说是借题发挥。 (二)古今共辙。古文经学在清代乾嘉之际,曾出现全盛时期,此后今文经学异军突起,至魏源、龚自珍、康有为时,形成高峰。王先谦深受乾嘉学派的影响,治经崇尚朴学,于今文经学不惬意。他在戊戌维新变法运动中,成为攻击新学的保守势力代表。然而,在此之前,他曾力言“变通自强”,倾向于洋务派的政治路线。其所编之《诗三家义集疏》,辑西汉齐、鲁、韩三家诗说,分别列于全经之中,对三家诂训,主要根据陈乔枞、魏源之说,兼采清儒有关毛、郑之笺疏,间下己意,以疏通文义,使久已失传的今文《诗》学比较可考。王氏对服膺今文经学的皮锡瑞的政治观点,曾予以讥刺,但他对皮氏所著之《经学通论》、《今文尚书疏证》等却倍加赞扬,《诗三家义集疏》还采录皮氏之子嘉佑的今文学说数十条,这些情况,说明王先谦对今、古文经学是无偏无倚的。阮元搜集乾嘉时经学著作一百八十余种成《皇清经解》,王先谦续辑清代二百零九种解经著作,编成《续皇清经解》,其中不仅对古文经学著作大量收录,而且对今文经学家庄存与、孔广森、刘逢禄、宋翔凤、凌曙、龚自珍、陈乔枞、陈立、魏源等解经之三十三种著作亦加以收录,这是有功于学术的。 (三)诸子并蓄。王先谦奉儒学为正宗,认为“孔子之道”可“与尧舜并尊”(《虚受堂文集·重刊儒门法语序》);“求其行万世而无弊者,唯我孔子之教”(《虚受堂文集·重刊景教碑文纪事考正后序》)。他推崇孔、孟为圣人,生平以忠孝仁义为处世之根本,但他对主张礼治与法治相结合的荀子,也赞誉说:“探圣门一贯之精,洞古今成败之故,议论不越几席,而思虑浃于无垠,身未尝一日加民,而行事可信其放推而皆准。”(《荀子集解序》)对“心追容成大庭结绳无文字之世,而恒假至论以修心”的道家代表人物庄子,亦心仪久之,即对庄子的刺暴主、愤浊世的言论,加以剖析,又采录郭象、司马彪之注,为之补校补注并纠讹,还博引清人之说,充实内容。使《庄子集解》成为较完美的书。韩非子是集法家之大成的人物,王先谦从弟先慎仿效《荀子集解》的编辑方法,搜集卢文弨、顾广圻、王念孙、俞樾、孙诒让和王先谦之说,于其未备之处间下己意,便于初学,王先谦即安排思贤书局付梓,并在序言中说:“其云明法严刑,救群生之乱,去天下之祸……此则重典之用而张驰之宜。”对《韩非子》作了高度评价。《管子》一书,虽系后人托名为管仲撰,然实为我国古代一部重要著作,包含道、名、法家思想,涉及天文、历数、舆地、经济和农业等方面的内容。王先谦在辛勤整理古籍时,对《管子》作了集解。杨树达于1937年回湘,王先谦之子将《管子集解》手稿交杨氏阅看,杨氏在所作的“序”中说:“余读之,则前人成说采掇咸备,而同时商榷之说亦多见焉。信乎其为治《管子》学者必不可少之书,可与《荀》、《庄》集解而传于世者也。”(见《积微居小学述林》)可惜此稿已佚,学术界引为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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