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古文运动对欧阳修史学的影响(2)
除石介外,柳开、王禹偁、穆修、孙复等都强调文章要“明(孔孟之)道”,竭力反对佛老之学。 在唐宋古文家尤其是韩愈的影响下,欧阳修也排佛老尊儒道,力图重整伦常。苏轼说欧阳修“论大道似韩愈”⑨,他本人说:“韩氏之文之道,万世所共尊”⑩。不过欧阳修和宋初古文家有一点不同,宋初古文家一般重于理论而轻于实践,重整伦常收效不大。而欧阳修却能把理论贯彻到实践中去。他编修《新唐书》和《新五代史》就十分明显地体现了他要排击佛老,尊崇儒道,运用春秋笔法,重整伦常的苦心。 第一,排击佛老,尊崇儒道。 不留余地排击佛老可算欧阳修史学思想的一大特色。如在《新唐书》中,欧阳修对唐武宗“奋然除去浮图之法甚锐”表示赞赏,但对他“躬受道家之篆,服药以求长年”(11)则给予批评。在《新五代史》中,欧阳修赞扬周世宗“除天下佛寺三千三百三十六……悉毁天下铜像以铸铁”(12),并利用佛教不能自圆其说抨击佛教的荒诞。所以日本学者镰田茂雄说:“在排佛论者中,欧阳修是最主要的人物。欧阳修读韩退之《原道》后发生共鸣……在编修《新唐书》、《新五代史》时尽情发挥其排佛旨趣。”(13)由于宋代老学不发达,因而欧阳修主要是反对佛道。 至于尊崇儒道,那是显而易见的,如欧阳修在《新唐书》中说:“魏晋以来,专尚浮侈,德议不修,故子孙速颠,享国不永也。”(14)把“德议不修”看成是“享国不永”的主要原因,足见其对儒道是何等尊崇了。 第二,运用春秋笔法,重整伦常。 唐宋古文家既以复兴儒学为己任,则儒家的祖师爷孔子当然就得用心学习。众所周知,孔子编《春秋》用的是“春秋笔法”,所谓春秋笔法者,也就是注意笔削褒贬,含有微言大义的意思。于是乎宋代古文家编修史书大多采用春秋笔法,不过出于各自的需要,一般有所侧重或改进。如孙甫认为“《唐书》繁冗遗略,多失体法……劝戒之道亦未之著”,原因是什么呢?“褒贬不精也”(15)。所以他编《唐史记》就特别讲究褒贬。石介在当时民族矛盾十分尖锐的情况下编著《唐鉴》,故大谈“尊王攘表”。这种编著史书动辄采用春秋笔法的风气对欧阳修影响极其明显,其中尹洙(字师鲁)对欧的影响更直接些。据说,尹洙和欧阳修本来一起编《新五代史》只是不幸早逝,欧才一人独修,但“师鲁深于《春秋》,故其文谨严、辞约而理精,……遽得欧阳永叔从而大振之”(16)。前面说了,宋人寻找的救时良策是重整三纲五常,因此在欧阳修史学中,运用春秋笔法,重整封建伦常的思想十分显著。 《新唐书》列传虽为宗祁所撰,但定稿于欧阳修,故其观点大致可代表欧阳修本人的意见。我们发现,《新唐书》类传不但比《旧唐书》多了《卓行》、《奸臣》、《逆臣》等新目,而且次第亦作了调整。如《忠义传》由旧书第五改为第一,其次是《卓行传》、《孝友传》等,最后才是《奸臣传》、《叛臣传》、《逆臣传》。欧宋通过添立新目,调整次第,以突出褒贬,借以达到强调封建伦常的目的。 至于《新五代史》,运用春秋笔法,褒贬人物,企图重整伦常更是出了名的。在封建的伦理纲常中最重要的就是君臣关系,《新五代史》对君臣关系的阐发可谓煞费苦心,与以往史书相比,它起码具有三大特点,其一,皇帝不论如何,臣子要绝对尽忠。尽忠则可表彰,反之就要斥责。如南唐对中原王朝来说是僭伪之国,五代中的唐、晋汉都是少数族统治者建立的,该称“夷狄”了,但对南唐刘仁瞻、后南夏鲁齐、后晋沈赋等、因为忠君一律表彰。以臣轼君的朱温是欧所深恶痛绝的,但对杨虔叛梁还是毫不客气地在《梁本纪》中书“房州剌史杨虔叛附于蜀”。其二,对忠臣区别对待,分“死节”“死事”两等。所谓“死节”即“全节之人”,就是按封建伦常来说无可挑剔的人;所谓“死事”即“初无卓然之节,而终以死人之事者”,就是说有一点毛病。两种人整个五代也不过十八人。其三,痛斥贼臣,但又不一概而论。弑君是臣之大恶,故无论是谁必加声讨,如卷二“开平二年春正月”条书“弑济阴王”,附注中说“书济阴王,从其实,书弑,正梁罪名。”这是声讨朱温弑唐哀帝的。但贼臣也并非一样坏,如“叛者,背此而附彼,犹臣于人也;反,自下谋上,恶逆之大者也”(17)。就是说“叛”比“反”要好一点。可见,欧阳修整顿伦常的实质,是对臣子提出更加严格的要求,以维护封建等级制度,这并不值得肯定,但他强调个人气节,对当时及后世还是起了积极影响的。后世士大夫文人气节之说,盖肇端于此。 综上所述,欧阳修在古文运动影响下,宗唐尊韩,排击佛老,一定程度上当会起到思想解放的作用;他尊崇儒道,运用春秋笔法,褒贬人物,力图重整伦常,在当时历史条件下也具有进步性。宋代以后,重视个人气节,为国殉难的人确乎比以前多得多了。不过,整顿伦常更多的是消极后果,自欧阳修而下,宋儒讲伦常蔚然成风,并把它视为“天理”,于是形成了中国思想史和中国哲学史都大书特书的理学,它极大地妨碍了人们创造力的发挥,成为阻碍中国历史进步的惰性力,而欧阳修则是宋明理学先驱者的首领。(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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