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乔治三世个人统治(3)
(三) 乔治三世个人统治的第二个阶级使命是武力镇压北美独立运动,确保英国殖民统治和对殖民地的掠夺,进而借此反对国内民主斗争。但是,也正是这一无法完成的使命,促成国王个人统治倒台。 面对高涨的北美独立运动,乔治三世代表贵族地主阶级,主张采取强硬的镇压政策;而代表资产阶级的老皮特和柏克则力主“怀柔政策”。关于殖民政策的分歧反映了两个阶级之间深刻的经济和政治矛盾:一、北美贸易居英国外贸第二位。资产阶级从中获利甚丰,希望保持北美殖民地的稳定和一定繁荣,以便造成一个长期可靠的市场和原料供应地。以农为主的贵族地主无法从殖民贸易中直接获利,却承担了部分殖民扩张和开发的财政负担。他们极力要求向北美直接征税,实行旧式殖民掠夺,藉此瓜分殖民利益。从六十年代起,乔治三世及其政府顽固推行一系列反动殖民政策,造成北美贸易剧降,导致国内工商业不景气,并促使北美独立运动愈加高涨,引起资产阶级强烈不满。柏克痛心地说:在北美每增税一便士而造成的动荡和混乱,“比在英国增税十便士更糟糕”。(47)二、北美独立运动与英国激进主义运动彼此相关,遥相呼应,互相支持。资产阶级激进派接过北美“无代表,不纳税”的口号为自己的议会改革服务,大力鼓吹财产与政治权利不可分离。显然,北美独立运动与英国激进运动的兴起对贵族地主的政治垄断产生了强有力的冲击波。此外,资产阶级担心乔治三世会借镇压北美人民之机建立军事专制。柏克公开指责乔治三世在美洲建立军事统治会变成“摧毁我们自由”的专制机器。(48)对此,国王之友派指责资产阶级说:“殖民地的反叛精神就起源于下院的反对派。”(49)乔治三世个人统治确立后,资产阶级已无力阻止贵族地主的镇压政策。 乔治三世在波士顿倾茶事件后声言:“只有打击,才能决定他们是屈服于这个国家,或是独立。”(50)诺思宣称:“我们要惩治并控制他们。”(51)一位辉格党人悲伤地注意到土地利益集团几乎是一致反对北美人。1775年初,下院以296:106票通过决议:保证支持政府武力镇压北美人民。 乔治三世个人统治的第二个阶级使命反映了贵族地主在国内和北美的政治经济利益需要,这与它的第一个阶级使命紧密相关,一脉相承。1778年前,资产阶级连连受挫,下层人民反抗被镇压,贵族地主对乔治三世的全面支持和北美战争初期英军的优势使乔治三世个人统治发展到顶峰。 但是,物极必反,正是北美独立战争使乔治三世个人统治走向倒台的因素渐渐成熟了。1777年末,英军在萨拉托加的败绩成为英国内外形势的转折点。一系列危机从此产生。 首先,战争使英国债台高筑,捐税猛增,工商贸易剧降。地主们也深感失望和不满:“我们那些最为乐观的胜利期望无法自圆其说,我们正在被拖得精疲力竭。”(52)英国欲继续进行战争已日感困难。其次,战局急剧恶化,英军连遭败绩;法、西、荷等国先后与英作战,使之腹背受敌。英军已不可能取得军事胜利。此外,国内下层人民暴动频频发生。爱尔兰甚至组织了八万民兵。更为严重的是议会内出现重大矛盾分歧,议员们惊惶失措,为外交、军事和经济等问题吵成一团。议会中的政治形势和力量均势发生重大变化。辉格党趁机重整旗鼓,猛烈抨击国王和政府,要求上台执政;贵族地主们也开始深感自己无力单独应付危机,一方面在萨拉托加战败后不久由议会要求国王“寻求适当时机结束流血和种种灾难”,(53)一方面欲图与资产阶级妥协,以便联合应付危机。这时二者间矛盾冲突的一面已逐步下降至次要地位,彼此妥协的一面开始上升至主要地位,主张托利和辉格二党组成联合政府的呼声越来越高。然而,乔治三世却违抗贵族地主的愿望,“宁可失去王冠”,也不同要求限制王权的辉格党进行任何合作。(54)国王与贵族地主之间开始出现裂隙。 上述形势表明:乔治三世个人统治的第二大阶级使命正面临失败,其社会基础也已发生动摇。 1779年夏至次年初,内外危机达到高峰。英国许多重要殖民地受到攻击,法、西舰队游弋英国海岸附近,大有入侵之势;政府的腐败丑闻和无能日益为人揭露;国内不满的呼声日益高涨。下院对国王的政策未获“应有之成功”,竟公开决议表示“关切和遗憾”。(55)几名托利大臣宣布退出政府。辉格党则扬言要弹劾政府。 1779年2月,约克郡的乡绅地主们发起一个声势浩大的请愿运动。其请愿书竟公开指出:“王权已获违宪的巨大势力,如不限制。势必对国家的自由有致命影响。”(56)请愿震动全国,因为请愿者“比全部议员拥有更多的土地财产”。各地纷纷响应约克郡,共有42个郡和城市呈交请愿书。这表明贵族地主阶级对乔治三世的支持完全动摇。资产阶级乘机攻击国王个人统治。柏克抨击国家机构依赖于君主个人,其个人统治具有“封建性”,“在变化了的现代社会中已经过时”。(57)1780年2月,他与下院议长诺顿等部分托利党首领幕后磋商之后,提出了著名的“经济改革”方案。此案要求大力限制王权,改革行政机构。由于它未触动旧议会制度,使贵族地主和资产阶级有了妥协基础。部分贵族地主势力为了推卸失败罪责并与资产阶级妥协,决心“反叛”,把乔治三世当做替罪羊。 此时,“北方武装中立同盟”成立,英国在国际上完全孤立并暂时丧失海上霸权,从而加剧了危机,使得英国国内政治形势急转直下。4月6日,辉格党人唐宁在下院动议:“王权势力已经增长,仍在增长,务必加以削弱,”要求采取决断措施限制“这个增长了的、危险的和违宪的王权。”(58)议长诺顿代表相当部分贵族地主势力,发表演说,大谈“受法律限制的君主制”,指出当前“王权势力的增长超出了在本质上和程度上都被严格限制的君主制思想。”(59)下院经过激烈辩论后,终于通过唐宁的决议案。 唐宁决议是贵族地主被迫作出的重大牺牲让步,是乔治三世个人统治走向倒台的转折点。乔治三世的社会基础正在瓦解。 但是,乔治三世不甘失败,积极反扑。正在此时,伦敦发生“戈登暴动”,使形势完全逆转。从6月2日至7日,伦敦下层人民武装暴动,控制了全城。他们占领监狱,攻打政府机构,甚至英格兰银行。伦敦城内烽烟滚滚,枪声不绝。大英帝国的心脏几乎瘫痪。对此,贵族地主阶级和资产阶级慌忙联合起来支持乔治三世血腥镇压了暴动。他们感到一时还离不开乔治三世的专制手段。在此反动恐怖之下,反对国王个人统治的斗争暂时偃旗息鼓。乔治三世摇摇欲坠的个人统治勉强得以维持。 然而,对下层人民的镇压不能解决任何内外重大危机。1781年伦敦的一份抗议书颇能说明进一步恶化的危机形势:“许多重要的制造业正在衰退之中,原料供应日益困难,因为陛下的舰队在世界各地都敌不过敌人的力量。全王国的土地财产都贬值到令人可怕的程度。臣民们在公债投资中的财产损失已达1/3以上,……陛下的舰队丧失了往日的优势,军队已被击败,(北美)领地已经丢失,而臣民们一直处在捐税重压之下。”抗议书要求停止战争,清除所有主战官员。(60)可见,国王个人统治的倒行逆施给贵族地主和资产阶级的利益造成了重大损害。 11月,约克镇英军投降的消息传到伦敦。反对乔治三世统治的斗争再次大规模兴起。乔治三世十分清楚,承认战争失败意味其个人统治的末日来临。他仍然顽固坚持战争政策,拒绝与辉格党作任何妥协,从而使自己变成贵族地主必须摆脱的政治障碍。他的个人统治完全失去了社会基础。1782年2月, 辉格党在下院动议:立即停止北美战争,主战者“将被本院视为国家和陛下的敌人”。(61)该案在下院全票通过,无一反对。这一结果具有决定性意义,标誌贵族地主承认其失败,在内外政策上将作出重大转变。由于贵族地主决心与资产阶级妥协,加之资产阶级与下层人民的斗争日益高涨,使得乔治三世为完成其国王个人统治的第一个阶级使命所作的努力也完全失败。 两大阶级使命均未完成决定了乔治三世个人统治必然倒台的命运。1782年3月,下院托利党首领格罗夫纳通知诺思,他们决心放弃对现政府的最后支持。诺思就此写信给乔治三世:“现政府的命运已完全绝对地、无可挽回地被决定了”,“陛下完全清楚地知道,在这个国家,王座上的君主不能反对下院深思熟虑的决定,陛下如仿效您那些光辉的前任君主们,最后顺从下院的意志和愿望,您将不失去任何名誉。”他还指出,除辉格党外,“无人能够,也无人愿意组织新政府。”(62)这封信实质上是转达了贵族地主阶级的最后决定:国王个人统治必须结束,由辉格党上台收拾残局。 20日,诺思在激动和混乱的下院中宣布政府“已不存在”,并承认自己的政府是“恢复良好的统治和秩序的障碍”。(63)三天后,乔治三世被迫接受辉格党人限制王权的先决条件,由他们上台执政。当时出现一幅政治漫画:乔治三世被辉格党人团团围住,并被夺走王冠,戴上了脚镣手铐。乔治三世个人统治终于倒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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